「啪」地一下,林懷柄將告示甩在林懷芝面前,氣惱道:“我與你說過的都忘了嗎!”
林懷芝五十多歲人了,當著夫人與下人被兄長這樣斥責,面上擱不住,語氣也十分不善:“哥哥鬧哪門子不痛快,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我想與你好好說,就怕官家等不及!”
林懷芝打開已被揉得褶皺的告示,讀下去,方才那氣勢就全沒了。
“這是哥哥從城門揭下來的?”
“我還沒那個膽量!”林懷柄氣道,“是我托官府的朋友拿出來的。”
“哥哥來晚了。”
林懷芝道:“朝廷雖說這才警告商賈不與二國通商,但官差早就到邊境把貨物收了,不巧,我那批貨上個月全被扣了去。”
林懷柄氣得跺腳:“你呀你!說你什么好?膽子太大,還是太貪心?”
“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世道不太平,把生意都搬回京,你倒好,快打仗了還跟敵國做買賣呢!”
“哥哥,你那官府的朋友有沒有告訴你,陛下想拿這些商賈怎么辦?”
林懷柄尋思著,也沒有,既沒下旨,就是暫時不會下罪,《大梁律》中也沒有那一條要求商賈不許與外通商的。
“我再打聽打聽吧。”涉及家族興衰,他不敢行乎。
“我與你一道。”
二人取了圍帽,也不留下用口午膳,便一齊往東邊京兆尹衙門去了。
這廂,林懷柔將府上年后花銷的賬目盤查完畢,遂扯了塊紅布把賬本裹上,領貼身默默往霍宏的書房走。
透過門縫,見他與同僚相談正歡。
“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懷柔整理發鬢,聽夫君道:“你可確保萬無一失?”
那人答:“大人不必出手,到時候我們帶人來府上拿人,拿完人直送入刑部大牢,場面混亂,誰又知道是大人默許呢?”
霍宏沈吟的功夫,懷柔不動聲色轉了身,一顆心如墜冰窖,身上也形容不出來的寒顫。
為著仕途,他是要把葉姨娘拋了。
為他生過孩子的葉姨娘。
男人狠起來,竟連枕邊人也不放過。
林懷柔突然覺著霍宏十分陌生,相守十余載,她可曾真的認識過他?
當初嫁給霍宏,又是為著什么?
是爹爹說,霍家門第高貴,霍宏此人有志氣,跟著他有好日子過,也能將林家的門楣抬一抬。
是了,便是為著「門當戶對」。
那么站在霍宏的角度,之所以娶自己,原因大體相同吧。
懷柔無法說爹爹是錯的,京城的女子大體是如此定奪一生歸處。
只是一開始未想明白這點,此時想明白了,自己也老了,太晚了。
漫無目的地,竟走到東院葉姨娘的住處。此時不是墨梅開的季節,干枯的枝椏影子落在圍墻上,仿佛正在盛開。
去歲老爺為了賞賜她生下次子,特意從老宅選的好苗子,林懷柔這心裏還不痛快了許久。
她生霍璟時,雖說賞賜貴重多了,但就是少了這一株墨梅。
東院的門開了,是葉姨娘走出來,許是連日閉門不出,她的面色蒼白萎靡。
見到林懷柔,屈膝請安,低聲叫了一句姐姐,連往日那股傲氣都去了不少。
懷柔罕見地沒有冷臉,久久凝視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女人,鬼使神差道:“去避一避吧,到我哥哥府上,避避風頭。”
葉姨娘一怔,卻聽懂了。
話說出來,林懷柔并沒有后悔。相反,她從未想此刻一般,覺得自己在辦一件正確的事,再次開口,語音堅定:“快走。”
“這些你拿著。”她拆了頭上的翡翠發釵,一對耳環,一枚琳瑯戒指,胡亂往葉姨娘手中塞去,“先拿著,隨我回房給哥哥去信。”
整個過程中,林懷柔維持著自己都詫異的平靜,她十分堅信,自己要救這個女人,沒有原因,不計后果。
日落黃昏,去往林府的馬車出發了,她松了口氣,轉身從前院回后院,恰霍宏與同僚一前一后離開書放。
“夫人……”
“怎么?”
“哦,無事,半日沒見你,你去哪了?怎么晚膳也不用?”
林懷柔笑笑:“我失禮了,可耽誤了老爺的事?”
霍宏許久未見妻子這樣好好說話,詫了詫,爽快道:“沒有的,關心你罷了。”
懷柔施禮,未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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