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檸坐在地上，羅渽民站在雙人床旁邊，兩人都靜悄悄地各干各事。裴夕檸專注起來意識不到別人在做什么，過了好長時間才后知后覺地抬頭：“哥你在干嘛？”

“看你。”他嗓子啞著，說話很慢，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看我？”裴夕檸笑了笑，繼續(xù)忙活：“去躺著休息吧，早點好起來。”

“你教我中文吧，夕檸，教我一句。”他倏地黏人起來了，像自己玩夠了覺得無趣的寵物貓，開始蹭人褲腳。裴夕檸想，這跟她鬧黃旭熙的樣子太像了，明明知道對方有事，還任性肆意的。她將幾件衣服疊好：“好啊，你要學(xué)什么？”

“我等你，用中文怎么說？”他微微探身，眼里閃的盡是瀲滟星光。羅渽民就這樣注視著她，裴夕檸心念一動，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停。明天是她要離開去錄制的日子了，所以羅渽民……他故意的？早不學(xué)晚不學(xué)，仗著生病有求必應(yīng)、她“長途旅行”前一天說這樣的話，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她裝作聽不懂：“我等你是什么意思？”

羅渽民愣住了，沒想到她會來這一出：“就是……等你啊。”

“渽民哥，我韓文不好的，你得同我解釋呀。”她笑得狡黠，“渽民哥”三個字說的字正腔圓，哪兒像不精通韓語的樣子。他急得直轉(zhuǎn)圈，生一場病講話也黏黏糊糊：“就是你走的時候我在這里，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在這里。”

“不會有人一直在那里的，我也可能不回來。”裴夕檸跟他鬧了半晌，才用中文輕輕地說。不愿讓他聽見，更不愿讓他聽懂。

她只是突然有些悲傷，縱使羅渽民對她偏愛呵護又如何，她和他未來要走的路，怎么可能永遠重疊？他還能一輩子護著她嗎？我等你三個字，很少有人人對她說過，說過也都不算話。她父母在四處搬家時，沒說過要等她同意，更沒說過等她適應(yīng)，從她知道到辦手續(xù)退學(xué)再到坐上飛機也就是一天的事情。她在各地待過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倒是拉著她的手真摯說過等她回來這樣的話。誰信？離開之后哪個不是分分鐘把她忘在腦后，郵件都不曾發(fā)過半封，盡是些虛情假意。

裴夕檸從來不敢許諾往后的事，更不會輕易相信。她是離別慣了的人，且行且珍惜罷了，如果她放縱著自己去毫無保留地依賴一個人，只會期望越高，失望越高。

裴夕檸不想和羅渽民談這些，她聽得出來羅渽民的暗示，但她回應(yīng)不了。不同的生長環(huán)境和經(jīng)歷鑄就了兩人相背的世界觀，吵這些毫無疑問是沒有意義的，可她有時候就是想說，比如現(xiàn)在。

羅渽民沉默，饒是他聽不懂中文，也察覺出了她的刻意回避。他神色淡下來，走回自己的床鋪躺著，面朝墻壁，被子緊緊地蒙住頭。宿舍的地?zé)岷茏悖嵯幰膊恢浪遣皇窍氚炎约簮炈溃瑢λ字傻男袨橛譄o奈又好笑：“喂。”

他不為所動，裴夕檸在心底默念三遍他是病號，才心平氣和地過去掀他的被：“哥，別呼吸不上來了。”她想說缺氧，但這會兒韓語是真不過關(guān)了，只得換一種表達。

羅渽民較起勁來力氣可不是開玩笑的，裴夕檸怎么用力都掀不開。她拗不過，自己先累了，坐在他床邊故意說：“我突然想起來道英哥說今晚請我出去吃飯，你看，行李我也收拾好了，我先走了啊。”

她說完真的要起身，結(jié)果羅渽民毫不費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不知什么時候身子轉(zhuǎn)過來朝著她，語氣慵懶：“別騙人了，泰容哥說好要來這做飯的。”又垂眸捏了捏她的手腕：“怎么這么瘦？”

裴夕檸對于自己究竟是胖是瘦這點一直很迷惑，舞蹈老師每回都說她長肉，然后前有董思成后有羅渽民一天到晚說她身上只剩骨頭了。都說是長輩溺愛小輩才一個勁兒說瘦，只圖讓孩子吃個開心盡興，可裴夕檸從未經(jīng)歷過。她只是覺得，她來韓國遇見的這些哥哥啊，每個對自己都是實打?qū)嵉暮谩６汲梢彩牵_渽民也是，其他人亦是。她注視著羅渽民因為低燒仍有些迷蒙的眸子，感受到被他握在手中的脈搏，正有力地加速躍動著。

“我等你。”她嘆了聲氣，終究敗給了他。

羅渽民聽得出這是中文，倏地坐起來。兩人距離不過一拳，他略微發(fā)燙的呼吸輕輕打在她面頰上，是危險而曖昧的姿勢。她微微后仰，被他不講理地拉回來圈入懷里，動作行云流水，仿佛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般。他聲音低低的：“四個月不見會不會把我忘了？”

該死，她大腦燒壞了情感板機，只剩理智在正常運轉(zhuǎn)，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認(rèn)真反駁：“每次順位結(jié)束之后都會放假，怎么可能四個月不見。”

“那還是有點嚴(yán)重。”羅渽民毛茸茸的頭在她肩上蹭來蹭去，裴夕檸想不明白這人怎么一生病就軟成這樣，說話尾音都是撒著嬌的。她輕輕推他：“行了啊哥，干嘛呢。”

羅渽民撇了撇嘴還想說話，被裴夕檸捂著眼睛硬是塞回了被窩：“休息，休息，別想那么多。”

她實在沒辦法了，好像一對上羅渽民的眼睛，事態(tài)就不知不覺地朝著奇怪的方向發(fā)展，她怎么還敢去看啊。

——如果那時候便知道結(jié)局該多好，他便不用誠惶誠恐求她一句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