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顫抖著手將傾倒的茶杯擺正。
在柏梁宮遇到文玉后，我就跟她來到了越國行館，眼下正坐在她的寢室內(nèi)。
“他……說的也有道理，一直以來我就覺得我的身體很奇怪，像是停在了我死去那一瞬間一樣，不過因為種種事故接踵而至，也無心去想。”將謝昌彥所說的話如數(shù)傾訴出來后，我感覺我體內(nèi)的恐懼似是有所消退，止不住地顫抖正緩緩平覆下來，“因為回到中州后，我并不覺得身體有所好轉(zhuǎn)，沈重累贅如初，半分不減，且受再重的傷也不死。盡管在蒼山吃了許多奇花異草，身體似乎強健了許多，也很少咯血。但是……”
“但是什么？”文玉急不可耐，劇烈起伏的胸口可見其震撼程度。
“但是……我至今沒有月事，這個，想必你也懂的。”我蹙眉苦笑，聲音不由顫抖，“所以我才說我的身體停在了我在醫(yī)院死去的那一瞬，我……正如謝昌彥所說的那樣……我還記得，在地府的第七天，我飄在水邊等閻羅天子送我回來時三途河
裏的那個水鬼說的話。當時覺得那話尖銳得令人覺得刺痛，卻又不太明白，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了。”
也曾去過地府的文玉自然知道三途河裏的水鬼，她蹙緊了眉頭，神情擔憂地看著我安慰道：“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不管說了什么都不足信，你莫要在意。”
“那水鬼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不過是個死不了也活不好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有什么資格嘲笑我們！’”我淚眼婆娑地看著文玉，卻是放空了雙眼，回想起了那鬼說這話時的狠厲表情。
是啊，我死不了，也活不好，也不知道是人是鬼，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呢？或者什么都不是吧……連那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都不如，至少它還知道它是什么。我突然有些羨慕文玉了，雖然她同她喜歡的人共用一個身體，可是對于她的存在她一直清晰明了。
“沒、沒事的，這肯定是因為失去了‘炎魂’的緣故。想辦法把‘炎魂’搶回來，一切就恢覆原來的樣子了，你莫要太絕望，我會幫你把‘炎魂’搶回來的，一、一定！”文玉握住我的手，卻抖得比我還要厲害，似乎比我還難以接受真相。
我閉上雙眼，試圖放下眼簾阻斷源源不絕的淚水，顫聲道：“謝昌彥還說……”
“那他媽的死半妖不說話會死嗎！”
“他說，失去了‘炎魂’，便難以支撐以神力維持的這具……尸體的一切假象，在失去氣息與脈搏后，我會慢慢失去一切活人應有的東西，唯有神志，即是只余魂魄，只余這被禁錮了的魂魄。”
“那我們就更應該把‘炎魂’搶回來了！”
“是啊，必須把‘炎魂’搶回來，不然這具尸體就會更像尸體了……如果被外人發(fā)現(xiàn)了，就算我體內(nèi)有云生弓，也難免被當做不世孽障。我……我本來是想找你，……因為父親賜婚予你我，但我已跟柴淺之私定終生，所以想請你主動拒婚……”結(jié)果誰想演變成這樣，不過幾個時辰，一切就發(fā)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提早知道更好吧，就算現(xiàn)在不知，等所有假象都消失還是會笑的。這樣免得以后嚇到英雄柴壯士。不過依他的脾性，該是不會介意，不會介意自己娶了個死人。可惜生死相隔，本就懸殊，兩個世界的人在一起註定沒有好結(jié)果，一切盡是枉然。
文玉長嘆，道：“我原本就是去找你商量這事的，還特意起了個大早，先前我當真以為你懷有身孕，出事后還以為孩子也就因此沒了……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你若心系柴淺之，不嫁我也無礙，另娶一個就是……”
“我嫁你。
”我打斷了她的話，凄然一笑，主動握住她的手說，“不管找不找得回‘炎魂’，我都不會嫁給柴淺之了，死人怎么能嫁給活人呢？嫁給你，也算幫你一把，各取所需，是最為完美的辦法了。只可惜假象消失得很快，‘炎魂’一定要盡快找到，待你找回‘炎魂’之日，便是我們成婚之期。”
“可是……我深知不能與心愛之人相守的苦痛，你又怎么能……”文玉掙開我的手，眸光亦是朦朧。
我突然起身，沒有揩去臉上淚水，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文玉，任憑眼淚下落，決絕地說：“這事就這么定了，莫要反悔。我不識路，煩勞你派人送我回昭陽宮，回去洗漱完畢后我還要去見哥哥，告訴他我已決定嫁給李元嘉，無需再同連秀姑姑多費周折。至于柴淺之那要我怎么做呢，還是先疏遠他吧，不能太直接，畢竟病還沒好。”說到最后我已是自言自語。
“水凊……”文玉伸手攔我，我卻先一步走開，一把拉開房門。
屋外天已大亮，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
可我并不覺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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