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雷薩敲門，推門，走進(jìn)去。辦公桌后面是空的，旁邊一個小桌子上一個女人正在瘋狂敲擊打字機(jī)，看到他來了，對他點一下頭。

“您好，”他對那個年輕的打字員說，“請問施密特先生——”

“您是多伊先生嗎？施密特先生半個小時前剛剛離開了……”

不算很意外，帕雷薩心想。他遲到了整整三個小時。也許可以向這個打字員打聽一下這個叫施密特的主管現(xiàn)在在哪，去說服他再給他一次機(jī)會。不過有必要這樣做嗎？他現(xiàn)在其實……

那個打字員在悄悄打量他。

或許，問一下再做決定也可以。

“請問——”他對打字員說，后者正停下工作，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一口水。

帕雷薩察覺到了什么。是一種難以說清的東西。她拿東西的姿勢，她的表情，她五官裏的某種影子，這個人的一切微不足道細(xì)枝末節(jié)的特征。他聯(lián)想起一個存在，雖說他其實只親眼見過她兩次。

“您？”他試探性地說。

打字員看了他一眼，放下水杯，繼續(xù)打字。

“你現(xiàn)在可以叫我沃特。”她說。這是承認(rèn)了。

“您在這裏——當(dāng)打字員？”

“我為什么不可以？”

“我以為，那種工作很沒用意思。”

“對您來說是很沒有意思，我知道。”

帕雷薩猶豫，還要不要按一開始的打算，去向披著凡人□□的真神“命運”詢問：主管去哪了。

還是直接走人好了。雖然他不像赫莫斯一樣對諸神充滿敵意，但他和命運之間也沒有太多友誼。

他正要轉(zhuǎn)身的時候，命運又抬起頭來，臉上是他（在死前）見過的冷笑。她用一種很尖刻的語氣對他說：“在外面浪夠了就趕緊回家去吧。難道你真的打算讓老婆一個人帶孩子嗎？”

“……啊？”

“這是沃特小姐會說的話。”命運冷冰冰地說，“按她的性格，她很高興以后不用和你這種負(fù)心漢共事。快滾吧。”

“……”

“爹——看到孩子們回來探望您，不給我們一個充滿父愛的擁抱嗎？”阿芙拉說。她得到了徹底的無視。

“怎么是你來了。”赫莫斯問博古亞。

“恰好有時間，閣下。”白龍的嗓子之前受過傷，最近才康覆，因為不說話的時間太久，聲音聽起來仍舊有點奇怪，“這是您要的東西，還有……”

阿芙拉搶白：“還有一封從諾裏亞寄過來的情書呢～”

“……一張什么都沒寫的明信片。”博古亞說。

赫莫斯變回人形。之前被它的尾巴掩蓋的蛋露出來。

“哇，這就是我們的小妹妹嗎？”阿芙拉說，“我可以去摸摸她嗎，閣下？”

“不可以。”赫莫斯說。隨著他的聲音，冰把那顆蛋再次嚴(yán)嚴(yán)實實攏起來。他接過博古亞手裏的明信片。畫著諾裏亞漂亮的山林風(fēng)景，其實還是寫了字的：收信和發(fā)信的地址。他用手指撫摸熟悉的字母，幾乎能想象出這家伙寫字時的姿勢，筆尖的力度。赫莫斯想，如果他是在昨天收到這張明信片，一定會勃然大怒。

他把明信片妥善地收好。

“您并非必需一個人完成這件事，”博古亞說，“就算不想交給別人，也有人愿意協(xié)助您。”

“我不需要。”他說。

“您還有這么苦情的一面啊。”阿芙拉這時候滑過來。她剛剛趴在冰上觀察那顆蛋。“守望一個不會回來的人，獨自含辛茹苦把孩子養(yǎng)大～”

赫莫斯經(jīng)常奇怪阿芙拉這張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嘴到底是怎么長出來的。

“你過來又有什么事？”他問阿芙拉。

“沒什么事，”阿芙拉笑嘻嘻地回答，“聽說您懷孕了，好奇，想看您孕期什么樣，結(jié)果已經(jīng)生出來了啊，失望！”

他于是直接把阿芙拉“請”了出去。

“翠斯塔在門口，請您別砸到她。”博古亞提醒說，“那么，我也離開了閣下。”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著那顆孵化中的蛋。“雖然您不會認(rèn)同，我還是想告訴您，我會像人類一樣把她當(dāng)作妹妹，去保護(hù)去照顧的。”

“我知道了。”赫莫斯說，“對了，之前就想告訴你，雖然我不認(rèn)同，我也不會再批評你。這總歸是你自己自由決定的事。”

“哦……”博古亞楞了一下，“謝謝您……再會。”

這個洞穴再次只剩他一個之后，赫莫斯坐下來，把他要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來。他得趕快重新建出一個房子。

赫莫斯再次進(jìn)入帕雷薩的夢，發(fā)現(xiàn)這裏竟然還是他上次離開時那種空白的狀態(tài)。從空白中找出有東西的地方更簡單。他找到了帕雷薩，后者盤腿坐著，打量著他，接著一排劍憑空出現(xiàn)，劍刃閃著寒光刺向赫莫斯所在的地方。真是不錯的開場。

赫莫斯深吸一口氣。那些幻影煙消云散。

“哦，”帕雷薩說，“你是真的啊。”

“你是開始學(xué)魔法了嗎？”

“這就算是一種魔法了嗎？”帕雷薩回答，“我只是覺得進(jìn)入這種狀態(tài)好像還挺簡單，可重覆，就每天試一試。之前還不太能控制，總是出現(xiàn)一些東西……”他這么說著，一些【】東西就慢慢地爬過來。此起彼伏的哀鳴聲也靠過來。

赫莫斯很難讓自己的表情保持淡然。

“我知道人類在訓(xùn)練幻術(shù)時會有一個讓受訓(xùn)者自由創(chuàng)作的階段，讓他們感受自己對幻象的控制力，”他對帕雷薩說，“但我想，他們都不會創(chuàng)造你的這些東西。”

“你反感這些嗎？不會吧，你應(yīng)該見多了更殘酷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