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賈荃聞言，卻沒有釋然。雖然他否認(rèn)了她的妄自揣測，但她的心還是那樣痛苦地嫉妒著自己的妹妹，那被他親切地註視著、被他溫柔地愛護(hù)著的小妹妹，竟然輕易得到她所不能求得的東西呵！

也許只有從那個(gè)小妹妹的身上，他才能看到那些流逝了的年輕歲月，那些他所重視的回憶……可是她呢？她可以給他很多很多的愛，給他另一個(gè)家，來取代那些破碎了的從前……難道，這竟然是不足夠的么？

所以，她不甘心，她想尖銳地刺傷他，即使一次也好。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悲傷的神情，那么她也許就能甘心，想著這一生，他終究是有那么一刻，心緒是被她所攪亂而牽動的。

「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她似笑非笑地喃喃念誦著，看向面前的他。

「你不知道么？這就是外面的人怎樣看待『我的妹妹』的。」她刻意強(qiáng)調(diào)那幾個(gè)字，看見他的瞳孔一縮，眼神裏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她的心竟然也微微疼痛了。

「我那……被你捧在手心呵護(hù)的小妹妹；我那出身相府的千金之軀，養(yǎng)在深閨的妹妹呵……」

在司馬攸開口阻止賈荃之前，賈午忽然微笑起來，語氣還是那么靜靜的。

「我與韓掾吏的親事，是各取所需。我想要一個(gè)俊美才高的丈夫來滿足我的虛榮心，而他需要一個(gè)有權(quán)有勢的妻子來重振他衰落的家族；這，有什么不對？一樁婚事、兩家聯(lián)姻，不都是為了某種目的么？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我，我也不在乎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達(dá)到目的；只要我贏了，這一切就都不重要……」

她站起身來，凝視著賈荃病弱的容顏，深深一嘆息。

「大姊，我不在乎你恨我娘。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心裏對我有所芥蒂，畢竟我們并非一母所生，年紀(jì)又差了一些，要強(qiáng)求親密的感情，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她這樣說著，有點(diǎn)傷感地?fù)u了搖頭。

「可是，你是我的姊姊呵。在我心裏，我始終沒有把你當(dāng)做外人看待過。不是整個(gè)世間，都放逐了你的……還有大姊夫，他也許因?yàn)榕缘氖潞雎赃^你，可是，他并不是沒有盡力的；你以為，你給了他一個(gè)家，他卻能毫不領(lǐng)情么？人非草木，更何況是他？」

賈荃怔怔地望著賈午那平靜的容顏。那從容的神情、安靜的語氣，都仿佛有一種巨大的力量，說服了她那固執(zhí)而受了傷的心。

「是么，是么……我竟然錯(cuò)了么？我誤會了你們，我并沒有被你們也放逐掉……」她喃喃地說著，最后終于崩潰了，眼淚流滿雙頰。

「為什么我要到現(xiàn)在才明白呵？為什么你不讓我就這樣迷惑著死去了呵？現(xiàn)在我知道了，卻還有什么用呢？我已經(jīng)再沒有時(shí)間了……」

她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嗆咳，血自她的唇角流下。房門外傳來急速的奔跑聲，管家引著太醫(yī)匆匆而入。賈午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拉離了床邊，讓出地方給太醫(yī)診視；而司馬攸，則是被婢女們恭恭敬敬地請到門外，因?yàn)樗丝滩灰嗽谑覂?nèi)觀看這一切。

賈午睜大了雙眼，忽爾有絲惶恐；她追到了門口，對著司馬攸的背影哀聲問道：「難道我做錯(cuò)了么，大姊夫？我不該那樣安慰大姊么？不是給了她希望，就可以讓她有勇氣活下去的么？」

司馬攸轉(zhuǎn)過身來，在那一霎那，臉上先前的溫和神情終于崩潰了。他那樣悲傷地凝視著她，低聲道：「午兒，到這裏來。」

她看著他向她伸出的手，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倉皇逃離了那間充滿了陰影、疾病、壓抑和絕望的房間，急切地想要躲到他的羽翼之下暫避。

可是他在她抓住他手的前一刻，又驀然縮回了自己的手；留她一個(gè)人訝異地怔在原地，楞楞地看著他倉皇避開了她的視線。

他只是悲傷地垂下了頭，輕聲說：「午兒，你回去吧。這裏……真的不再適宜你呆下去了。回去好好地準(zhǔn)備你的婚事，做個(gè)美麗的新娘子……」

她的眼中一瞬間涌滿了淚。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看著自己那雙落空的手。

「大姊夫，你說什么？」她顫聲問道，語氣裏無法抑制地涌上了一層哀痛。「難道你在怪我么？還是你也被那些無端的猜測和指控所影響了？」

他低嘆，搖了搖頭。「午兒，別亂猜。我怎么會怪你？我很想對她好呵，可是我竟然都沒能做到……倘若不是你為我說了出來，我想我的歉疚，她是連知道都不會知道了吧——」他抬頭註視著她，溫和地對她笑笑。

「午兒，你說得很好。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gè)很有勇氣的女孩子，甚至到了這種時(shí)候，你的一句話，還是勝過我十句的解釋……我勸你回府，只是因?yàn)椤顾脑捴袛嗔耍驗(yàn)閹讉€(gè)仆婢從房裏匆匆奔出，忙亂地叫著：「快！快燒水，快熬藥……還有，拿干凈的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