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男子跪在少女面前低頭，聲音中沒有一絲起伏。

“旋影，站起身來。”少女看著眼前平凡到放入人群中就找不見的男子，和她同一批訓練的少年，除開他還有一個叫做旋風的少年，一暗，一明，在這個齊王朝，她呆了七年，拋棄一切跟著那個所謂師傅來到這，在鮮血中成長，她早已記不清自己手中到底殘害了多少生靈。與著旋影，旋風還有旋城一步步剪除了師傅的羽翼，取代了他的位置成為了這個血影門的主子，自然也知道了修真者的存在，他的師傅多少年來一直在找尋著習武資質(zhì)高的少年男女，在這個血影門接受著最為殘酷的訓練，然后成為他的口中亡魂，后悔嗎？說完全沒有感覺是假的，只是即使再給她一個機會，她依舊會選擇離開那個生養(yǎng)她的地方，如今，她不是不能，只是沒有勇氣再回到那裏。

她沒有選擇走上修真的道路，一是因為那條路她到底不清不楚，況且修士不能對凡人出手，她沒必要放手到手的一切，去做一個被踩于腳底的低級修士；二是她所求的從來就不是長生不老，長時間的孤寂還不如短短幾十年的絢爛，她這樣挺好，這些年甚至也遇到一些低階散修，甚至還打不過自己，而且如此這般困頓。當然據(jù)說齊王朝背后不乏修者的勢力牽扯其中，但是無怪乎利益而已，就如血影門背后其實也有著魔修血煞宗的痕跡，她對此不能不說是痛恨無比的。

“旋影，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都已退到了暗處，易門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旋風他倒是玩的不亦樂乎。”男子笑笑，“就等你去主持大局。”

“哦，是么？”少女眼中波光流轉(zhuǎn)，“旋城他這般蠢蠢欲動，大師兄，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該將這個血影門送給他了。師兄妹一場，更何況扳倒我們那親愛的師傅他可也是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讓他做這個門主也無妨。我看今夜是個不錯的日子。”

“是的。”男子沈默，簾子后少女的面龐若隱若現(xiàn)，血影門的弟子很多，可是被師傅所承認的嫡傳弟子唯有四個，旋意，如今的門主，他們的小師妹，四人相識七年，他和旋城自小便在血影門中長大，而旋風和旋意則是后來才到，他們那批人上千個孩童最后活下來的不過十幾個，七年之間，隱忍承受，到底將自己的命運掌控于自己的手中，“今夜的確是個好日子。”

“放火，殺。”聽見外面的嘈雜之聲，這裏果真是被圍起來了，她的二師兄動作真快，少女微笑，聽著自己手下驚愕的聲音，“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夜襲，保護門主。”然后便是凌亂的腳步聲，武器相碰之聲，人之將死慘叫之聲，還有漫天的大火，旋城做事一向狠絕，不給一點機會，正所謂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一向奉行的相當好。

“主子，主子。”戰(zhàn)線終究是拉到這裏，看著眼前傷痕累累卻依舊想要護住自己的人，少女心中有絲絲酸楚，該怎么說他們早就是被自己放棄的，不知道真相死去，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親眼見證這場屠殺，承受他們希望的眼神。

少女拉開簾子，“二師兄，師兄妹一場，七年的情分，不送送小妹最后一場？”旋影伸手扶住少女，一步步踏下高臺，看著門外從人群身后走出的男子。

“大師兄，四師妹，再見。”男子神色覆雜，突然轉(zhuǎn)而一笑，“放箭，”既而退入人后，“颼颼颼”無數(shù)箭矢破空而來，濃煙而起，火光耀眼，少女看著周邊之人一個個倒地不起，不愧是一起長大的，絕對不給一絲機會，夠狠夠絕。少女怒極反笑，抓住旋影入簾，床間開關開啟，不再猶豫躍身而下，人走關悔，從此以后與血影門再無一絲關系。

旋城看著這漫天火光，要他相信他們就這樣死了怎么可能，到底七年相處，似友似敵，似親似仇，一起合作扳倒師傅奪下血影門，雖說準備充分，哪裏會相信如此簡單就能將他們打敗。只是，旋城自言自語，“既然你們想要離開，沒有比死更讓人放心的了。小意，你說是嗎？”男子眼中盡是悲傷的寵溺，“從今天起，我旋城便是血影門門主。”

“門主！”眾人下跪，不敢有絲毫怨言，自此血影門總算是結(jié)束了分崩離析各自為陣的狀態(tài)。這是他的選擇，與他們背道而馳。

爾雅一路晃晃悠悠裝傻充楞，本就只算清秀，如此這般倒是完全一個普通不諳世事少女，除開某些不長眼的鼠輩之外倒是完全沒引起什么註意，爾雅坐于窗前，邊飲酒，邊看著世間百態(tài)，卻是想到鳳翔，若是鳳翔的話，不管怎樣裝傻充楞，就她那張臉，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點，正所謂紅顏禍水是也。那時候兩人玩笑而言，她說這個世道女子本就難行，特別是長得漂亮卻又無法自保的女子，從古至今，哪裏不是紅顏薄命，美麗的女子走得從來坎坷，更何況鳳翔這樣的女子，她那時不時沒勸過她干脆男裝而行。

鳳翔那時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說以男裝行天下，雌雄莫辯有什么了不起，她偏要這般情狀，卻要他們自慚形穢，不敢起那般齷蹉心思，忘了她是個女人，無論是朋友抑或是敵人。她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差了些，罪過，罪過。

“小二，結(jié)賬。”一杯酒水下肚，爾雅起身，忽視周遭好奇的視線，其實她到底還是有些失敗。這些天，她倒是更加關註江湖朝廷的消息，不為別的，鳳翔那程度的消息自己還沒辦法接觸到，便該著重于尋找四妹的消息，只是天大地大，八年了，尋找一個已經(jīng)長大的少女談何容易。最近談得最為熱鬧的消息便是血影門內(nèi)訌，正派邪道，殺手刺客，那個在大火中死去的十六歲少門主，爾雅皺眉，為何會有種悲傷的感覺。心悸那天，可不就是傳言中少門主消失于大火的那天，那會是她的小妹么？

月夜踏步而來，爾雅行走于這片廢墟之中，卻讓她發(fā)現(xiàn)了那毀滅殆盡的機關通道，看來這裏邊有很多他們所不知道的東西，不過這裏已經(jīng)沒有了她想要的東西。爾雅聽到遠處而來的腳步聲，凝神靜氣看清了月下而來的男子，提一壺酒對著廢墟而坐，一杯喝，一杯倒，“明明知道你們沒有被大火燒死，我卻夜夜來這，指不定你們躲在哪嘲諷我。”男子一陣自嘲，“我這樣挺好，走到這一步誰都沒有退路，這么寬的地方，這一片廢墟太浪費，明天吧，明天，這裏就算真的完全沒有你們留下的痕跡了，一切全新開始，真好。”男子說完起身，酒壇對地一摔，“彭”一聲四分五裂，就如他此時的心境，從此以后，恩斷義絕，再見亦是陌生人，“小意。”男子轉(zhuǎn)身，“從此以后，天高地遠，再無瓜葛。”

爾雅在男子離去之后這才現(xiàn)身，果然真相如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外邊傳言不可盡信，這個男子怕也不是傳言中那般冷血無情，只是這一切與她無關，“咦，有趣有趣，來了一個又來一個。”少女感嘆，隱去身形，這次所見卻是一個面目平凡的男子，男子四處小心查探一番，確信無人，這才拍手，很快便見一群黑衣人出現(xiàn)，井然有序的進行填土工作，可不就是針對那機關通道，難怪，難怪，少女讚嘆，這樣明天一早就算要在這裏重起高樓大廈，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只是著到底是偶然呢偶然呢還是偶然呢？要真的是偶然，那還真只能嘆一句世間之事果然是天雷狗血齊聚，那這一批人就應當是那個十六歲少門主的人了吧，爾雅不再管其他一心只盯著那個黑衣領頭男子，四妹，你說這一份希望她是你，又希望她不是你的心思到底為哪般。

分工合作，井井有條，男子則在一旁緊盯，知道有人過來報告，男子這才點頭，一些恢覆原貌，眾人告退撤離，男子站了一會兒也離開，爾雅緊跟。也不知是出于小心還是覺得有什么異常，男子左拐右拐，又是暗道又是暗語好一番這才進入一家外表看似簡單的民居，爾雅內(nèi)心讚嘆，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相信若是裝作無意闖入所見定是另一番景象。

“主子。”

“旋影，”少女轉(zhuǎn)身，“事情辦好了。”

“嗯。”男子點頭。

“旋城他到底沒有完全拋下這七年的情分。”少女嘆息，似喜似悲，“只是在他心中我們到底不是最重要的。”

“人各有志。”男子點頭，“不過從今以后，這七年的情分到底恩斷義絕。”說完兩人都是一直沈默，誰都沒發(fā)現(xiàn)暗中自少女出現(xiàn)后繃直的身軀，看著黑衣男子身前少女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卻硬是讓她與著記憶中的孩童重迭在一起，那個在她懷中撒嬌的孩童，那個跟她發(fā)脾氣的孩童，那個笑瞇瞇叫她二姐的孩童，那個與她勾手一定要再見的眼淚汪汪的孩童。這樣的少女陌生卻熟悉，只讓她更覺心痛，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時的感覺，而自己這個小妹在那么小的年紀從鮮血中爬起踩著他人的生命成長，只要有心，誰能夠承受，少女眼底的疲憊和憂郁，卻讓她有種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覺。

“誰。”少女一派清冷，全是戒備，而身旁男子瞬間出劍，毫不留情，對著突然出現(xiàn)在房中的女子，爾雅輕易躲開，以手擋劍，再不得入分毫。

“旋影。”少女出聲，男子既是驚異也滿是不讚同，卻依舊在聽了少女的話之后收劍站于一旁，雙眼卻死死盯著爾雅。

爾雅卻全無出聲解釋之意，只是伸手握拳，拇指向上，小指微勾，如當初兩人拉鉤姿勢，若是她，定然記得，知道這個意思。少女緊盯爾雅手中動作，心中震顫非常，怎么會不記得，怎么可能忘記，那個寵她愛她的二姐，那個喜歡發(fā)呆仿若脫離這片天地的單薄背影，與她約定定要再見的女孩。

“二···姐···”少女驚顫，似乎不敢置信，看到爾雅似乎默認的神情，一遍一遍的叫著，“二姐···二姐···二姐······”怎么會不是，雖然八年不見，變了這么多，她一眼認出她，她又怎么會認不出，那個深深埋藏于心底的身影，就知道二姐一定會來找她，不管過了多久，不管到了何地，她一定會找到她，并且第一時間認出她。

爾雅含淚而笑，“怎么，是認不出，還是不敢認，抑或是忘了······”話還沒說完卻被少女沖入懷中緊擁，“二姐，二姐。”爾雅回擁少女，輕拍脊背。

旋影見此默默退出房間守在門外，旋意這幅樣子五年未見了吧，還記得少女噩夢中嘶喊著‘二姐’，彼此之間再熟悉卻從未談論過曾經(jīng)的家，就像他只知道她心底有這么個二姐的存在，旋風身世不凡，而他們也只知道他是個孤兒，至于其他一概不明，曾以為完全無妨礙，如今她的二姐的出現(xiàn)，也不會成為妨礙，男子眼神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