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會喜歡這裏么？”杜若穿著極其不合身的衣衫，襯得整個人看起來越加蒼白瘦弱，雙手整個被衣袖也掩沒，只是表現的倒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拘謹，走個路都不怎么安生，在少女身旁晃來晃去，雖然人比之尋緣還要高出那么一點點，不過一個好動的大孩子而已，“姐姐很喜歡紅色是吧？”

杜若從自己同意他一起走之后便是一直這副狀態，整個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沒個完，對什么都抱有著極其大的興趣，定要問出個所以然出來。她自認為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只是對與少年莫名的疼惜之感讓她難得的表現了極大的的耐心，基本上有問必答，連她自己不太相信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有愛了，想當初不管是小焰還是斬塵，絕對是印象深刻到有第一次絕不敢有第二次。

但是，尋緣果斷偏頭當做沒聽到，真是夠了，那一點點憐惜，早在他堪比唐僧似的唧唧歪歪中磨滅殆盡，再也生不起一點同情還是其他，反正不管她回不回答他都能夠自言自語繼續下去，此番的少女是這樣想的，只因他沒看到杜若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又很快的恢覆那天真無知的溫潤少年。滿滿都是興奮與滿足，想要將這每一分每一秒都牢記心底，成為最后的印跡，永不后悔。

此時的尋緣哪裏會想到這許多，只是少年如他所料的完全沒有在意她的冷淡，繼續自娛自樂，不過這次的話語不若之前那般毫無思想可言，少年聲音清朗，不是那個世界中處于變聲期的少年那般，輕聲的念叨，“我一直以為紅色就如這片血色沙漠一般，原來是不同的。我喜歡姐姐這個樣子，比以前更喜歡，更喜歡。”

尋緣轉身看向少年，不自禁的皺緊眉頭，內心掙扎萬分，即便是這樣，她對他到底沒有全部卸下心房，有些人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此番自己內心中的另外一個自己，他口中的那個‘她’。這樣不知輪回的等待，她覺得自己沒理由不相信少年執著的那個故事，而她不經意間被當做了故事中另外一個主角，他一直一直等待的那個人，或許也是這片陰靈漠經久不散的緣故。

只是，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忍心，這個擁有者嬰兒最為純粹微笑的少年是悲劇的締造者還是悲劇的犧牲者？這片陰靈漠的消失，他又該何去何從，到底是存在還是她早已經陷入了魘的夢境？她真的已經分不清楚。

“可是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杜若，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如今的我只是尋緣，也只會是尋緣，那些過去，于我而言只是你的過去，不曾有我的參與，況且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故事。”尋緣毫不客氣的說道，“既然你也記不得，便就讓她隨風消散。前世今生，我們能活在的只是當下，能夠把握的也唯有當下而已，杜若。”

杜若聽完少女的話一時驚詫不能言語，似有些不敢置信，“當下么？”少年眼神倔強，單薄的身軀在風中格外孤寂憂郁，眼中無數的訊息閃過，“你會這樣說只因為你什么都不記得，什么都不知道，你沒有經歷過等待，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說，有什么資格這樣說，”少年歇斯底裏的嘶吼，“你看看這片陰靈漠，看看。”杜若雙手張開。

“搖光上千年未曾開啟，存在千年的陰靈漠周遭無任何生靈，再大的怨恨以及執念，沒有新生怨靈的加入，經過千年的沈淀還能剩下什么，早該隨風飄逝。而這裏，卻這樣匪夷所思的存在上千年，到底是什么支撐著，姐姐，你就沒有懷疑過？”

尋緣整個一震，她總算知道她一直以來到底忽視了什么了，陰靈漠，搖光秘境千年未曾開啟，即便這裏有過再大的冤情，再大的執念，‘魘’也沒辦法沒有滋養的生活上千年，就如人不吃飯支撐不了多久便會餓死一般，這不是說只要堅持意志強大就可以做到的。同樣的，以著怨恨執念各種黑暗情緒而成的‘魘’也禁不住沒有源源不斷的黑暗情緒滋養而長期存在，隨著時間的消逝自然會消失殆盡。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千年過去，這片陰靈漠存在，卻不是整個搖光都成為陰靈漠，而這裏很有可能還有‘魘’，怎樣都解釋不通。

“我不明白。”尋緣搖頭，從她踏入這片陰靈漠起，無數的事實便出乎她的預料，不知何去何從，她現在所想的只是盡快走出這裏，至于其他，不是她能夠對付的，她可不是衛道士，比起斬妖除魔，她更傾向于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則一切免談。

“那，姐姐，你覺著我是生，還是，死。”少年沒有了之前的明朗，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瘋狂，亦有些小心翼翼，渾身樹滿倒刺的刺猬，戒備的對待每一個想要靠近的人，不管是誰，因為一旦防備卸下便是傷痕累累，尤其是她。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貌似她還救了他的一命吧！雖然這其中的深淺相當有待商榷。

“我是活著的。”尋緣安慰的笑著說道，“我能夠看到你，感覺到你，碰到你，你是杜若，你喚我一聲姐姐，我應聲，你便是我的弟弟杜若。我覺著你是真實存在的，是活生生存在于這個世間，至于你是怎么想的，可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姐姐！”杜若神情覆雜，“姐姐，我討厭這裏，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裏。”少年看起來有些絕望，“我想要離開，可是我怎么都出不去，怎樣都出不去！在你之前還有幾個修者到過這裏，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外邊世界的人也不過如此，姐姐可不可以留在這裏，留在這裏陪杜若。”杜若緊張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杜若真的覺得很孤獨，特別特別孤獨，都沒有任何人可以說話。”

“出不去么？”尋緣只覺心中一緊，千年的時光只有自己一人，還有夜晚出現的毫無心智的陰靈，這樣的一個少年，在這樣無數個日日夜夜是怎樣過來的，難道就是腦海中那若有似無的畫面支撐著么？恐怕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了，“什么方法都試過了？或許還有其他辦法的，一定能夠離開這裏的，杜若你應該去外邊的世界看一看，雖然有很多的不公，有很多的爾虞我詐，有痛苦有悲傷·······”

“那為什么還要出去！”杜若激動的打斷女子口中未完的言語，“既然外面的世界讓你這樣失望，為什么還要回到那裏？留在這裏不是很好么，我們兩個人亦不會覺得孤獨，在這個世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你，沒有任何人想要責怪你。不是很好么。”

尋緣無奈的笑笑，“那你為什么想要出去？”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忽然又拔高一度，“不同的，那是不同的，若是姐姐留在這裏，不出去也無所謂，反正那些人也讓人失望。姐姐也不喜歡外邊那個爾虞我詐的世界吧！”

“不。”尋緣堅定的搖頭，“那裏的確有很多讓人討厭的東西，但是也有很多難以割舍的東西。杜若，我想帶你出去，去看看更加絢麗的世界，而不是留在這裏，與著陰靈漠為伴，孤寂的度過曾經還要以后的每一天。”

“割舍不下。”杜若忽而眼神變得怪怪的，“是因為那個叫做墨玉的人么？”

“墨玉！”感覺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即便知道他比自己不知強上多少，只是這么多年的相處，或許只是有些不太習慣而已，尋緣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手腕，“你見過他，什么時候，他現在在哪裏？”

“我不知道！”杜若撇嘴坐下，眼神驕傲而倔強，“說了這么多，還不是因為那個叫做墨玉的。什么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你只是你，不過是謊言，都是謊言！”

“又發小孩脾氣了。”尋緣也不和他爭吵，只是像看一個犯倔的孩子一樣看著他，莫名想到斬塵和夢璃，斬塵那女人每次面對夢璃那孩子該就是這樣的吧。那時自己還覺著她對于夢璃太過放任，太過容忍，送去軍隊也好。雖然只是有過幾面之緣，那孩子臭屁的個性還真是不怎么討喜，嘴巴又毒，對誰都吐不出幾句好話，所以沒少為著斬塵將夢璃送到軍隊之后的擔憂而嘲笑，畢竟夢璃的本事擺在那裏。

現在想想，只覺著斬塵當時還真算狠得下心來，因為此番的她居然沒辦法放任杜若不管，還真是將他放在與小焰一般的地位了。只是小焰太過早熟，根本用不著她怎么操心，哪有他這般任性的。不過她著實算不得一個好姐姐，后來斬塵做得都比自己好太多，只是依舊疏遠了。

“你，”尋緣還想在說些什么，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面色凝重的看向飛速而來的陰靈，和初遇到杜若時的陰靈一樣，不是之前還能夠看出人體形狀的陰靈，這只新出現的陰靈有好幾個頭，身體亦是巨大，渾身青紫，幾個頭的面容盡不相同，有哭有笑，有痛苦有瘋狂，在頸上不斷旋轉。

這不是她能夠對付的，而且這還是白天，為什么陰靈能夠出現，她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