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突然漫起無邊的空蕩。
可惜太遲了。
“回城主,屬下不敢僭越?!?
黎揚抿緊雙唇,一雙英氣逼人的雙目此刻卻低垂了下來,他輕輕閉上雙眼覆又睜開,往事清晰地浮現又散去,驚不起半點漣漪。
寧思危有些木然,可很快,他又凄愴地路出了疲憊的笑容,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你一直以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懲罰我。”
“屬下不敢。”
“你恨我?”
“屬下不敢。”
“你應該恨我的,”寧思危渀佛沒聽到黎揚的話,目光漸漸飄遠,“阿蘿也應該恨我,你們每個人都應該恨我。”
心中被烈火燒得灼痛難耐,黎揚再抬起頭來時,眼中帶了星點逼人的紅色光點。
“你還記得我母親的模樣么?”
他這樣問道,聲音卻冰冷如霜,寧思危并不驚訝,反而微微一笑:“你和她,很像。”
“你已經忘了對不對?那阮蘿的母親呢?你還記得她的樣子么?”
“阿蘿本來是應該死的,”阮蘿的名字像是喚起了寧思危心底的傷疤,他眼角有一絲輕易察覺的濕潤,黎揚不知為何心中竟然疼了起來,那是他已經遺忘了很久的感覺,“那一日暴雨如註,我和月兮已經斷絕往來了一年有余,她卻突然跑來寧府對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阮亭山舀著銀子去抓藥卻已經三天不知所蹤,阿蘿在襁褓裏已經哭啞了嗓子,高燒把臉都燒成了灰白色。那樣的時候,我卻對月兮,你不該來的。”
其實黎揚還記得那一天,那是他記事以來青越城最可怖的一場暴雨。他在隨著管家學習核對賬目,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抱著什么瘋了一樣跑了進來,他還記得長公主氣得發了狂,那時候寧思危的臉上還沒有疤痕,可最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到如今卻也不清楚。
寧思危沈浸在回憶裏,雙眼漸漸蒙霧:“我狠下心告訴月兮,我不會救她和阮亭山的孩子,既然你當初決定與我再無往來,就不該再來求我,從小她便溫柔如水性子和婉,可那一日她卻發了狂,把茶碗砸碎后舀著瓷片抵在咽喉上以死相逼,我這一生從沒有這樣恐懼過血的顏色,我上去搶奪,卻被已經失去理智的月兮失手劃傷了臉,我讓大夫治好了阿蘿的病,讓她們母女離開,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
空氣隨著沈默而凝滯,黎揚絕望而諷刺地想,寧思危永遠也不會用這樣溫柔的語氣還回憶他和他的母親。
寧思危的手輕輕撫過臉上的傷疤,那原本扭曲丑陋的痕跡在他輕柔的動作下顯得也不再猙獰。
“直到很多年后,你帶著戶籍敲開我書房的門,來獻酒的阮蘿十分可疑,我看到戶籍時才真正發覺,我和月兮暗中幽會最頻繁的日子,阮亭山正在那個時候為了躲債逃離了青越一段時間,而阿蘿的生辰……”燭焰輕晃搖曳,寧思危停頓了許久才再次開口,“那一日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為何月兮當初不告知我阿蘿是我的骨肉,直到我聽到阿蘿死訊看到尸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終究是我辜負了她的苦心,不,是我一直都不配身為人父?!?
寧思危劇烈地咳嗽起來,黎揚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他歇斯底裏地喘息,突然路出了一個殘忍卻破碎的笑容。
“我其實很想聽你我母親的事,”黎揚聽見自己心底坍塌的響動,感覺到了指尖的顫抖,“如果今日你是對我講了她的事情那該多好。”
寧思危猛然抬頭,嘴角滑下一絲烏黑的血跡,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黎揚,看著他詭異卻痛苦的笑臉。
“你當初答應帶我入府,卻無論如何也不讓我母親擁有名正言順的名分,你逼她做出選擇,自己一個人帶我度日還是將我交給你然后離開,寧思危,你不只是不配為人父,你更不配為人夫?!?
刻骨的恨意從口中出卻輕飄飄的猶如最細軟的羽毛,黎揚突然牽動嘴角笑了一下,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握起了拳頭。
“你為攀龍附鳳拋棄了阿蘿的娘,她被嫁給阮亭山那樣的男人,你事后痛苦不已流連教坊歌肆,只因為我娘與月兮七分相似便酒后亂性,到頭來不過又是始亂終棄,我娘帶著我投奔你,你卻那樣對她,最后她離開人世的時候對你已經再無情意,只有仇恨,”黎揚看著寧思危痛苦地嘶著氣跌坐在地,發出一陣笑聲,“寧思危,這就是我娘留給我唯一遺產:情愛如刀,傷人致命,唯有恨意才是人這一生真正值得傾註全部的東西?!?
跌倒在地,寧思危四肢已經開始抽搐掙扎,眼窩也已經溢出了黑紅色的血痕,像是蜿蜒的淚水,卻帶了死亡的氣息,黎揚俯□來,帶著快意的笑容,視線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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