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贏、趙氏、齊姜、戎狐、翟隗，皆是姻親各系，唯有燕姞，永遠埋葬在鮮野的荒涼。

歡是阿燕祝愿的一生順遂，喜樂無憂。是姬棠憧憬中的明亮和順，高雅尊貴。是重耳旅途沉重、希望渺茫中仿佛可見的明光，是他無數次沮喪無路可逃的時候給自己的最后一絲期待。

大事抵定，重耳追封了逼姞，才去翟國、杜國、和齊國迎接各夫人。重耳深受齊燕遺害之苦，他認為權柄如果不能明確地傳給最賢德的兒子，就一定會帶來禍患。于是下令讓伯鯈、叔劉繼續留在翟國，又送公子雍出秦，于晉侯授表之際，親自上表姬歡為世子。

不久，文嬴、齊姜先后如晉。再遇他國嫁女，他一路收納，始終尊敬秦翟齊三夫人，周女入晉也只能屈居庶妻，更遑論其她。

這時候有人提議為世子選妃，重耳當庭趕走了建言者。姬歡是重耳半生心血培養的幼子，聰慧果敢不輸于他，心思澄澈與姬棠如出一轍。他不愿意姬歡與一般他當初四處借力，如今受外戚和外國掣肘，萬事行走艱險困難。只想替他尋個身份高貴，端方賢惠的世子妃。

直到楚成送良女賀壽，姬歡第一次因女子事請求他。

重耳晃了晃腦袋，似是聽錯了。又仔細端詳那女子，姿色秀麗是有，卻當不得絕色，還不如旁的一個妍艷。

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晉庭上各國的使臣亦端眉注目，他剛要開口允諾，忽然想起來姬歡說的是“求娶”，不是“求納”。

重耳驚怒：“歡，休得胡鬧，你母親還在替你甄選世子夫人，怎能隨便在眾人面前許婚！”

姬歡再一次叩請：“父侯，兒在流亡時，曾經得恩人一碗粥才能活命，今日大殿上看到昔日恩人，請父侯成全，兒愿以婚姻來報答。”

重耳想起來，他們在鄭國的驛館里，使官扣押了他們的車馬，卻遲遲不肯帶他們求見鄭伯，姬歡和趙盾被留在鄭城以外，生了重病也請不到殤醫照料。

記憶里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翻出來。他想起了還沒有來得及報答的姬棠和永遠不能迎回來的逼姞，想起了忠心待他的阿介和阿咎，亦有眼前助他歸國的狐偃、趙衰。

“我兒——有情有義，寡人，準。”

世子妃的出身并不高貴，且沒有任何根基。姬歡將來更有可能迎來其他女子，所以重耳并不是太上心。

重耳聽說這個女子與楚國密謀一些事，他心底生了一絲疑慮。作為秦女，為何從楚而來。重耳不解，偶爾與姬歡提及，姬歡似有敷衍。

鄭公子蘭侍晉后，更與她密謀送公子黑臀質周，與他想法不謀而合。

長姐秦侯夫人穆姬崩，重耳親自遣人去雍城吊唁，恰遇秦侯與人談論穆嬴，道穆嬴雖有謀斷，卻與太子罃不和，自然也無法與太子罃胞妹桇嬴結盟。

重耳仍不放心，他默許了狐氏獻女姬歡。狐女不曾見過姬歡幾面，便一位自請離去，一位勾結叛亂。這讓他很不安，這位秦女，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兇驪”。

重耳遣趙盾為使，前往齊國為姬歡求娶齊女適晉。齊女身份高貴，不會屈從于晉國內部勢力，也不會與秦人一系，讓他很是放心。

齊女戀慕趙盾而逃，令他意外，也是他理應料到的情景。他早該想到，穆嬴不與秦妃或齊妃結盟，便與趙氏成了天然的盟友，而趙氏對晉庭的影響，遠甚于秦妃和齊妃。梓欒宮唯一的女主與趙氏一系，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狐氏當大，他想壓制狐氏，更不能讓趙氏成為第二個“狐氏”。他要考慮到下一步，下下一步，阿歡那時候的晉國，一百年后，兩百年后的晉國，他敢想，卻怎么都想不夠的晉國。

穆嬴使楚歸來，重耳重新審視一番。無怪乎秦侯長嘆，倘若穆嬴與太子罃一心，他必不舍得放她適晉。倘若嬴氏一心為晉，他便重用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