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想到聶風(fēng)剛醒雄霸便去了風(fēng)閣的迫不及待,也可以想象得出聶風(fēng)歸服，他會如何地歡喜，還有躊躇滿志。

“這么重要的事,怎的都不叫醒我？”

小辰忙道：“是徐先生不讓的,說霜少爺看了那么久賬目,必然勞神了，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回去,也沒有怨言呢。”

秦霜點頭道：“他確實是位君子。”轉(zhuǎn)眼見小辰支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樣,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笑道，“小辰在想什么？”

小辰垂下眼，細(xì)聲道：“他是小辰見過的第二個很溫柔的人。”

“那第一個是誰？”

小辰吃著秦霜夾的菜，望過來，神色真誠：“當(dāng)然是霜少爺。”

秦霜一楞，隨即低頭笑了。這兩年來，二人從原先恭敬但隔膜的主仆關(guān)系一路到了今天可以同桌吃飯，隨口聊天的情誼，想想著實覺得很寬慰。秦霜自問不是什么胸懷遠(yuǎn)大的人，只要身邊的人能過得好，便覺得滿足，若是這些人還能對自己有一些在意，有一些喜歡，便覺得幸福了。

這么想著，陡然便憶起了聶風(fēng)。

他過得很不好。

他信仰正義、心地善良，不曾做過任何壞事，然而命運就是這么光怪陸離，逼得他不得不屈服，利用的便是他的心地善良、信仰正義。

踏月而行，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了風(fēng)閣門口。中午見到的守衛(wèi)已經(jīng)不在，想來是被撤走了，雄霸也相信聶風(fēng)是一個重然諾的人。

一路進去，見到原來服侍的婢女提燈來看，問道：“他可還好？”

那婢女道：“奴婢不清楚，風(fēng)少爺早早地便閉門睡了，也不讓奴婢在裏面服侍。”

秦霜沈默，想到午時門縫間所見的那一雙灰敗的雙目，和陽光下眼角的一點反光。他心頭悲痛未消，卻要違背初衷，明日便拜仇恨之人為師，怎么可能睡得著。

偌大的風(fēng)閣，萬籟俱寂，秦霜放輕了腳步，來到聶風(fēng)的房前。樹影搖晃，月光投影，使得他的臉明明暗暗，憂色難消。

“請問還有什么事？我要睡了。”房中傳來了聶風(fēng)的聲音。以他的耳力，聽得出有人來，也聽得出是來人是秦霜。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鼻音，聲線中隱伏著某種顫動的東西，被強壓了下來。

“我只是想多嘴說一句，若是要哭還是坐起來的好，心頭壓了太過沈重的東西，放聲大哭方能消愁。”

聶風(fēng)不是在睡，而是在哭，蒙在被中，不讓別人聽到半分聲響。

推門而入，走近臥室的時候聽到錦被翻動的聲音，然后傳來了聶風(fēng)破碎了的啜泣聲。

這般壓抑著的悲痛比起嚎啕大哭來更讓人不忍。

“秦霜……請你離開……”

“你昏迷時思念你爹娘的模樣，焦急的，傷心的，我都見過了，你不必顧忌我。”

聶風(fēng)沈默片刻，道：“我知道，是你在我身邊照看我。那個一直握著我手的人，就是你。”

秦霜走過去，坐到他的床上，把手伸過去：“現(xiàn)在依舊可以。”

聶風(fēng)聞言緩緩抬頭，烏黑的長發(fā)漸漸滑向后方，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鼻尖微紅：“我已經(jīng)清醒了，便不能再那么任性。”

秦霜道：“為何不能？”

聶風(fēng)搖搖頭，強自忍耐道：“我爹很不喜歡我哭。他總是說，男子漢大丈夫，縱然斷頭流血，也是不能流淚的。”

秦霜道：“我娘也總是說，你們男人就是矯情，人活一世，非要自己這么拘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才真正是瀟灑風(fēng)度。”

聶風(fēng)聞言一怔，忍不住輕聲“噗”了一聲。

秦霜往床頭一靠，伸手將他攬到自己懷裏：“你昏迷那時，我就是這么抱著你，餵你吃的粥。現(xiàn)在天黑，我也看不見，你就還當(dāng)自己是那個沒有意識的少年。”

當(dāng)明天的陽光照到你身上，你站到人前，還要做那個你爹讓你做的大丈夫，還要做那個命運讓你做的主角。

感覺到聶風(fēng)終于伸出雙手，緊緊地圈住了自己的腰，將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前。

他的哭泣，依舊是無聲的，唯有胸前的濕意逐漸滲透進來。

秦霜抬手，猶豫了下，終于落到了聶風(fēng)的頭頂。

聶風(fēng)的一頭長發(fā)，烏黑柔順，如絲如瀑，以前看電影的時候便想過撫摸起來會是怎樣的手感，在這個世界再見依舊驚艷，沒想到竟有有幸碰到。

順著向下?lián)崦中母杏X冰涼，仿佛撥動了花間的暗水。

風(fēng)師弟，從今往后，只要我在天下會，就會努力做好你的師兄的。心裏這么默默地下著決心。

與這個人親密無間地挨著，撫摸著他的長發(fā)，一時之間，對他的沈痛，仿佛就有了一種心意相連的感覺。

心裏酸酸軟軟的，眼角也有點潮濕了。

然而……

一個時辰后。

話說，風(fēng)師弟啊，如果你再接著哭的話，我也真的想哭了……

兩個時辰后。

風(fēng)師弟，你把我的腰圈得太緊了……還有，不要再壓著我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

風(fēng)師弟，我現(xiàn)在知道為毛你爹很討厭你哭了……你，你，你這也太持久了吧？

唉，師兄的胸，真的，好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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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意外地沒有失眠，沒有幻境，聶風(fēng)感覺自己是從沈沈的睡眠中逐漸蘇醒的，難得的神清氣爽。耳邊有一個聲音，帶著節(jié)奏，聽著就覺得分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