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6-15 11:09:55 字數：5008

（1）a

已經過了冬至。

雨田清早一到單位就知會大家：“今天全部人等，跟我去闌尾樓——東湖廣場檢測。”

大約九點來鐘到達工地，雨田找到施工單位領隊羅工。

“羅工，你好，我們今天開始對東湖廣場進行結構實體檢測，麻煩您找幾個雜工配合我們的工作。”

“好的。”

不久，羅工找來幾個雜工。

“陳龍，你去鋼筋探測，去挑選一些重要部位和外觀質量不太好的構件進行檢測，這個雜工配合你，幫你搬梯子。”

“好。”

陳龍對著被分配過來幫忙的雜工說：“師傅，貴姓？”

“呃……叫我小……張吧。”雜工驚慌地說著，睜大眼睛看著陳龍，不知道在他眼裏，陳龍是不是變成了一只恐龍。

“哦，那，小張，你幫我搬這把人字梯，跟著我去檢測。”陳龍指著那把早已準備好的木梯，因為是3米多的生木梯，多少有點重量。

他倆一起奔向了工地。

“怎么了，小張，搬不動嗎？這么冷的天，你都滿頭大汗。”

小張膽怯地說著：“真……有點重。”

“那就走慢點。”

“小張，平時工地上都不安排你做重活嗎？”

小張結結巴巴地：“很……少。”

把註意力都放到檢測實施的計劃中，沒有仔細註意小張。這時候，陳龍才認真打量眼前的小張，蓬頭垢面的骨架上卻隱藏不住那張稚氣的臉，顯然，他年紀很小，于是問了：“小張，你年齡多大。”

“14歲。”

“多少啊？哪年生的呢？”陳龍一臉狐疑地問，還以為他不會計算，或者計算的規則不一樣。

“94年生。”

“這么小，是童工了，他們敢招你干活？你可以去告他們。”再仔細看去，發現與同齡孩子相比，小張明顯營養**，顯得有些瘦小。

“別……是我愿意的。”

“怎么這么小就開始來干活啊？家裏壓力很大嗎？”

“爸爸生病了，我是替他來干幾天的。”

“噢……那你把梯子給我，你幫我拿我的工具包，這個輕點。”

小張感動地說：“謝謝，你是個好人。”

“小事，我年齡比你大，力氣也比你大。”

陳龍同情起眼前這個小男孩，于是開始和小張邊檢測、邊交流起來。

原來，小張是大川涼山彜族人，還有一個比自己小3歲的弟弟，他們媽媽在小張弟弟6歲的時候，因為家裏窮，跟村子裏的人外出打工后，再沒有回來。是爸爸把他們拉扯大的，爸爸沒有文化，先前靠種地謀生，可是，沈重的學費種地是賺不到的。爸爸在5年前就來華南市建筑工地打工，維持他們的學費和爺爺奶奶的生活。不久前，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他們在今年過完年后（與我們不同，每年的農歷十月左右是彜族的“新年”）遷來華南市借讀，在藍天區新市鎮的打工者子弟學校讀書，陳龍知道那是個典型窩棚學校，剛不久前因為臺風導致的房屋多米若傾覆而榮登華南市日報頭條。華南市目前有100多萬適齡的流動兒童，但由于公辦學校的教育資源有限和價錢昂貴，難以滿足農民工子弟的求學需求，一些外來人口集中的地方便出現了眾多收費低廉，辦學條件差的“窩棚學校”。這些學校在外來工子女教育方面卻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因其管理水平和辦學條件制約，在運作中也不斷暴露出一些問題。這些天，因為爸爸在工地嚴重摔傷，不能干活，需要休息1個月，爸爸的收入是按天算的，每天40元，不包吃，不干活就沒有收入，全家人就要挨餓，所以小張就逃學在替爸爸工作。由于工地經常變動，小張和弟弟年齡都還小，學校又不讓寄宿，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小單間住。平時，爸爸每天早上3點半起床，包好粽子、煮好茶葉雞蛋，拿到學校門口去賣，然后八點學校上課了，人也稀少了，就趕公交去工地工作，正好趕上九點半開工。從批發市場批發來的生雞蛋，一個0.5元，賣出去是一塊五錢2個，差不多賣一個掙0.25元錢，加上工地上的收入，每個月掙不超過2000元錢。而有幾筆錢又是月月都省不了的：房租每月160元，水電費每月20元，三口人吃飯得要300元，爸爸每天一包2元錢的煙，最大的開支是他們兩個的學費。一個孩子一學期要1300元，兩個孩子一年算下來要將近6000元。

（1）b

到了晚上下班時間，陳龍說：“小張，這個月，我們都要到這裏檢測，你同工頭說，那個姓陳的工程師選了你，每天你都跟著他、配合他工作，我也會同你們工頭說，假如別人叫你去幫他的話，你就說已經安排好了，要等著配合檢測。記住，一切都拖到我來之后解決，我會安排好的。”

“別把今天告訴你的事情告了啊，我求你了。如果告了他們，他們就不會讓我工作了，我們全家就要挨餓了。”

“好的，我一定不會說。”陳龍有點哽咽。

每天就和小張一塊工作著，慢慢就成了好朋友，每天中午陳龍都買飯和小張一起吃。聽說，下周就不來了，爸爸可以回來工作了，恰碰周末，陳龍要求去小張家探望他和他家人，小張歡喜地答應了。

約好第二天下午2點，在新市公交車站臺接陳龍，老早，小張就楞頭楞腦等在那，陳龍在公交車上，老遠就看見。

小張帶陳龍繞過一個建筑工地，進了一個小村子，穿過清新的田野和幽靜的樹林，又鉆過兩條小道，來到一條小街上的一戶土房子處說到了，看得出這平房也很有些年頭了。

只能用“吃驚”兩個字來形容走進他們家的第一感覺。一間十來平方米的小屋，擺著一張學生用的那種上下床和一張單人床，床上堆著亂七八糟的被褥；一張沒有刷漆的四方桌上擺滿雜物和一臺老掉牙的12寸黑白電視機，電視機是房東看他們可憐借給他們用的，只能收南粵電視臺；墻壁上掛著一只只塑料袋，他告訴陳龍，塑料袋裏裝著的是他們一家人和住在這裏的一位做生意的老鄉的衣服。小張解釋說：“我爸嫌一家人租這間屋子太貴，找了一位同鄉合租。每個月260元的房租，我們拿160元，那位老鄉拿100元。我和弟弟睡上下床的上鋪，爸爸睡下鋪，那位老鄉睡這張單人床。聽爸爸說，過些日子，那位老鄉要回老家了，這間屋子我們租不起了，得再找一間便宜些的。”

小張捅開了蜂窩煤爐子，淘米熬粥。每天下午放學回家，他先做作業，然后，熬一鍋粥，粥熬好了，再把饅頭熱上。等爸爸8點回來，炒個青菜就成了。他說他們家一般是兩個星期才買一次肉吃。

陳龍情不自禁地：“政府對外來打工子弟太不公平了。”誰知小張脫口而出：“不公平的事情多著呢！有次早晨我去上學，一個阿姨開車把我撞了一下，不僅不說‘對不起’，還扭頭瞪了我一眼：‘長眼睛了沒有？鄉巴佬！’”

離開他們家，小張把陳龍送到站臺，陳龍硬塞了5000元然后離去。夜幕已經拉上了。

小張的爸爸依舊在工地忙碌。

（2）

本年度，發端于大洋彼岸華爾街的金融危機，依然沒有停下向全球蔓延的腳步。虛擬經濟惹的禍，也在一步步地侵襲實體經濟。中國經濟同樣遭遇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自10月，珠三角和長三角等地因企業倒閉出現的農民工失業和返鄉回流現象較為嚴重，“倒閉潮”、“失業潮”一浪一浪。

“那天早上，我們三口還像往常一樣去上班，到了廠門口才看到工廠倒閉的通告。我們都懵了，這么大的企業怎么說沒就沒了呢？”11月1日，南粵東莞木頭鎮快樂集團旗下的兩個大型玩具廠宣告倒閉，47歲的大川達縣籍農民工項玉梅一家人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項玉梅在這裏已經做了整整11年，工廠猝然倒閉讓一家人的生計頓時沒了著落。與她同時接到失業通知的農民工工友共計9000多人。

“全球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的影響，首先表現在家底最薄弱、生命力最脆弱的群體——中小企業身上。”中小企業協會會長李成功說。此前，國家發展改革委中小企業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我國共有6.7萬家中小企業倒閉。

更為直觀的報告來自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據南粵省工商局統計，今年上半年全省二萬多家企業關門歇業。在東莞，有13.1％的企業出現了停工、半停工和倒閉現象。

“在這一過程中，農民工不可避免地成為承受直接沖擊的群體。”中國社科院勞動與人力資本研究室主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