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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1 / 2）

一大早起來，趁著雨暫停，春草一個人出門去鎮外的山上。

母親過世那時火葬的政策還沒普及到這偏僻的江南小鎮，鎮外的小山上就是當時大家的公墓。春草的母親就在那裏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小土丘，上有離離青草，棼棼野花。

其實也不算寂寞了。

做人做到最后，果然還是入土為安好些。

春草一道走一道左右張望，葦草高過人腰，幾乎找不到路來。一手拿舊式大黑傘當桿子撥開那些葦草，一手抱著香燭煙紙，穿過草叢，身上的衣服迅速便浸了殘余的雨水。

趁著天小晴來上墳的人不多，只三三兩兩。不過有些大人是帶了小孩來的，那活潑的笑鬧聲便在空山裏傳開來，寂寂荒林裏居然不顯得寒磣。

很快便找到了母親的墳頭。

春草手腳迅速地清理了下過于茂盛的野草，然后點火上香，看著煙霧在繁盛的綠色裏裊裊升起，忽而嘴角有了淺淺的笑。出門前老池還問要不要陪她一起來，她拒絕了。這山路雖難行，但她一年來上三兩次，也是輕車熟路的。

春草蹲下來，“媽，我回家了。”

看著墳包，她輕輕念叨起來：“您別擔心，我很好，老池也蠻好的，要說不好也就一處，你也知道的，自你走后染上的毛病。明明酒量不行，平時卻愛喝點小酒，現在都整出啤酒肚了，呵呵——挺著那大肚子再穿上西裝，人模人樣的，還真像一官方領導呢！嗯，還有，我下半年就上大四了，也要開始找工作實習，日子過得真快啊……”

頓了頓，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頭上，“對了，媽，您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溫宇嗎？他訂婚了，不過，是跟別人在一起……還給我寄了請柬來，那個女的叫康然。康然您也記得吧，我也是和您說過的。康然就是那個以前跟溫宇在一起過后來又甩了他的女生，不過現在他們又走到一起了，大概這就是命中註定的緣分吧。”

春草低聲笑起來。

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這小棉襖還在，母愛那顆要慰貼的人心卻不在了。子欲養而親不在，誰能比她更明白這個中的酸楚。

安樂總以為春草和清明親近些，這不公平。但世上的事哪一件是公平！小公主被眾家親朋長輩捧在手上含在嘴裏，身在福中安樂無憂，而清明無父春草失母：一個從未得到，因此對年長的男人一貫有偏執，一個得到之后再失去，也是凄涼。

怎有公平的時候!

“媽，我回去了。謝謝您聽我說話。”

春草笑了一陣，然后站起身，撥了香倒插進雨后濕潮的泥地裏。

往來時路走。

天氣還有些灰霾，大概這雨很快又要下起來。

回來時春草從煙雨橋上走過，撐開了大黑傘。

古老的街道，青石板上，濃黑傘面，有雨絲紛灑出綿綿的響音。江南的雨總是柔細如絲，連雨聲都溫柔得像情人間的昵語。

橋下流水潺潺。

過了橋，有一群學生騎著車路過，一路笑語引得春草回過頭來看。

少年少女們一手掌車把一手撐雨傘，騎著腳踏車在曲折的江南青巷裏穿行，玩的都是技術活。

春草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那時候。

高中時家離學校遠，又不想住宿，于是老池買了輛二手腳踏車給她。長路漫漫，虧得有個同桌艾美欣陪著，不然還真是一路寂寞。

其實艾美欣跟她家離得也不近，遠隔著不知幾條街，要真同路也是只有校門口到煙雨橋這一小段而已，但是當時不知怎得，只這一小段路也讓她們培養出了親厚如閨蜜的感覺來。

她們當時似乎是無話不說無事不談的朋友，但十六七歲的女孩子能說能聊到一塊兒的，除了學習之外便是明星八卦，再深點，偶爾也會聊到各自心中暗戀或明戀的男生。至于更深的，比如人生，比如理想，比如未來，是全然沒觸及到的范圍。

總以為自己還年輕，未來便在那裏等著她們過來，所以也不急著去踮腳張望，也不后悔過逝的青春。大好的年華裏，誰都以為自己有盡情歡縱揮霍的權利，誰都以為未來那么遠，可是現實卻是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