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金芮
省城老城區(qū), 棟棟老舊的筒子樓斜扭著穿插在泥濘的黃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小窗戶或亮起昏黃燈光, 更多的都是漆黑而空洞地張望著。
那些燈光，仿佛是被遺棄在時代淘汰掉的舊土上。
在兩條街外，是繁華的鬧市，玻璃外殼的高大建筑拔地而起，將城市的空間切割成立體又冰冷的碎片。
相隔不足百米，已經(jīng)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巷的路燈早就爬滿污跡, 燈泡忽明忽暗地茲拉響著，湊成團的小飛蟲成了那年邁的老燈泡最后的追隨者。
“芮芮回來啦？”
坐在矮小門洞中乘涼的老婆婆，一邊搖著草扇一邊向路過的短發(fā)女生打招呼。
“欸, 王奶奶身體倍兒棒哈。”
短發(fā)女生穿著個長袖沖鋒衣，皺皺巴巴的衣服手肘處已經(jīng)泛了白。下半身卻搭了個大花褲衩子, 顯得很奇怪。
正是綠蘿。
她兩只手都拎著水果，舉手搖晃著打招呼時, 塑料袋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王奶奶笑瞇了眼睛，干癟的嘴唇下僅剩下幾顆老牙在堅守崗位，露出個喜呵呵的表情, 應(yīng)了聲：“好著呢！”
綠蘿笑著點點頭, 便繼續(xù)往前走去。身后還能聽見王奶奶自言自語般大聲感慨著：
“哎呦李老太太好命啊, 有你們兩個好孫女，到我這歲數(shù)啦，不羨慕誰家孩子有出息，就羨慕誰家孩子孝順啊......”
她側(cè)過頭大聲回道：“老劉二叔不也孝順嘛！”
登時便從那門洞中傳來老婆婆中氣十足地笑罵：“滾犢子, 叫你劉二叔聽見小心找你借錢！趕緊回去吧,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嗎，小葛也回來了。”
綠蘿一楞, 姐？
她面上一喜，將兩個塑料袋子拎起來，邁開腿往家裏跑。
巷道中飄蕩著不知誰家做飯的煙火味兒，窄墻間錯落住著熱鬧的人家，飯香一出，便回蕩起呼喚自己孩子回家的聲音。
綠蘿一路跑一路笑。
老樓的樓梯矮，她三個臺階一起邁，很快便到了五樓，站在無比熟悉的門前，看著那門上大大小小的廣告貼紙，深吸了口氣。
裝作并不知情的樣子，她掏出鑰匙開了門。然后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換鞋凳上，低著頭嗅嗅，邊換著鞋邊問：“小姨來啦？做什么好吃的了？”
沒人應(yīng)答，綠蘿穿上拖鞋，拿著水果高聲喊著，“我聞著...像是清蒸鯉魚，還有...紅燒排骨！小姨你還記著我愛吃紅燒排骨啊！”
話音未落，從廚房中走出一個年輕女人，身上還戴著圍裙，只看了綠蘿一眼，淡淡地說：“洗手吃飯。”
綠蘿噎了一下，拽拽沖鋒衣的領(lǐng)子，猶豫片刻走進奶奶的房間，淺黃色的木頭床上，鋪著幾層褥子，干瘦蒼老的老人闔著眼睛躺在上頭。
“奶奶？”
綠蘿輕聲喚。
老人提著眉毛將眼睛虛虛睜開條縫，經(jīng)歷了短暫的聚焦后，才從那渾濁的眸子裏挑起些光亮來，“芮芮回來啦？”
綠蘿嘿嘿一笑，趕緊走上前去握住老人的手，“睡覺啦？睡得怎么樣？”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拄著綠蘿的手坐起來，“挺好的挺好的。”
“我姐...怎么突然回來了？”
綠蘿低聲詢問。
老太太也是一楞，“你姐回來啦？”
“在廚房做飯呢。”
“我都睡著了我也不知道啊...”老太太立刻就要下床。
“您慢著點，”廚房中的女人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后，見狀便笑著進來了，攙住老人另一邊手臂。
旋即又沖綠蘿瞥了一眼，“金芮，我做飯都輕手輕腳的，怎么你一回來就吵醒奶奶？”
綠蘿，也就是金芮也沒說什么，垂下了眸子。
飯桌上，老太太一直對著不常回家的孫女問東問西，金芮自己扒拉完一晚飯后，便悶著頭回了房間。
“芮芮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老太太撇撇嘴角，“葛葛你別跟她一樣。”
說完她沖金葛眨眨眼睛，豎起血管凸起干樹皮似的手擋在嘴邊，“青春期。”
金葛被奶奶逗笑了，搖搖頭說：“沒事，先吃飯吧奶奶。”
薄薄的木板門后，金芮趴在門上，縮著脖子豎起耳朵全神貫註地聽。
聽她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后，老太太便說困了。接著是廚房傳來水流的聲音。
當(dāng)拖鞋聲向這邊走來時，金芮趕緊爬上子母床的上鋪，拉過被子將自己埋起來。
門開了，又關(guān)上。
逼仄的小房間內(nèi)沈寂了近一分鐘，金葛才開口說話，“不是告訴你睡下面么？”
金芮沒回話，裝作睡著的樣子。
“我跟你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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