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我們已經好久沒這樣安安靜靜地坐會兒了，上次也是不歡而散。”黎艾斜眼睨他，語氣有些微妙，感慨之余還流露出些許嘲諷的意味。
歐律瑞亞擁有一雙淡藍幽灰的眼眸，給人一種經歷過漫長時光沉淀出的深邃敏銳，與初見之時，別無二致。
他搖搖頭：“我沒有不開心。”
歐律瑞亞似乎從不對她隱瞞，可黎艾至今不知道他的過去，他被上任教皇帶入教廷時就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相反在黎艾轉生奧羅大陸的十九年里，歐律瑞亞一直充當著師者長輩的角色，即便沒有一直陪在她身邊，也用特殊方式聯系著，可以說他參與了她“生命”的全過程。
而黎艾在歐律瑞亞面前一直表現得與日常不同，更加喜怒無常任性妄為，實際不過是在試探歐律瑞亞對她的忍耐限度，這么多年過去了，黎艾發現最能激起他情緒波動的居然是創世父神，嘖，真是感天動地大孝子啊！
“可我不開心。”黎艾垂下眼簾，神情蔫蔫得仿佛被霜打了的花，“教父你的運氣好像不太行，總碰上我心情不美好的時候。”
“沒關系，我會負責哄莉莉開心。”歐律瑞亞注視著黎艾，眼眸里盈盈微顫著碎光，縱觀奧羅大陸應該找不出幾個能拒絕這樣的教皇，宛如神明從云間向苦難之人伸出雪白柔軟的手掌。
可惜黎艾毫不領情，她本性就像出鞘之劍不易親近，靠太近只會被她傷到：“沒有誰應該對誰負責，如果我不是你的教子，你大概理都不會理我，更別說這樣坐在一起聊天了。”
歐律瑞亞抿唇嘴角輕輕牽扯出一抹無奈的弧度，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黎艾當然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竹筒爆豆子似的繼續說：“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說這都是偉大父神的安排，然后父神寵愛他每一個兒女，一切都是公平的。”
黎艾的言辭愈發犀利，像是越下越大的暴雨在此刻傾盡全力猛砸著大地：“我看創世父神是真的已經死了，然后骨灰被揚了，不然也做不到滿大陸地疼兒疼女，呸，他算哪門子的父？連自己親兒子都管不好，還得麻煩別人來管教。”
“莉莉——”微微提高的聲線如同石子落入平靜水面，歐律瑞亞的胸膛明顯起伏了一下，真像是個被頑劣后背氣到頭疼的長者，卻又不忍心責罵，最后只能語重心長地教育一句：“不可對父神無禮。”
就這？！
黎艾挑釁地揚起細眉：“我偏要呢！我聽說有一個信奉邪神的組織，只要獻上活人心臟就能得到邪神的庇護，這可比那什么創世父神靠譜多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黎艾都說要背棄偉大的父投靠邪神了，歐律瑞亞還是一副無奈而又寵溺地看著她。
剎那間閃電撕裂烏云，這樣的眼神讓黎艾突然想起自己看待寵物的目光，你會因為小寵物兇巴巴地向你齜出乳牙而感到生氣嗎？她在歐律瑞亞眼里是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小東西。
但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一個情婦之女兒到底是怎么跟智慧與教化之神的轉生者有了聯系的？又或者說一個國王情婦究竟是怎么跟歐律瑞亞搭上關系的？
黎艾已經懷疑好久了，問過她母親但沒有得到答案只說讓她乖乖聽教父的話，然后那個已經權傾朝野的女人會露出一種愧疚自責的神情，默默不語。
“冕下，我真的很好奇我母親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容忍我到今天？”以前黎艾不問是覺得沒必要，但此刻黎艾有種強烈的沖動。
歐律瑞亞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為什么要這么說？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
“好孩子會把人當成試驗品用完就丟？會利用他人的愛再把他當刀使？會不惜踩著別人的尸體上位？冕下對好孩子的定義真是與眾不同。”
“你長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黎艾意有所指地暴露出自己這些年的所做所為，果然歐律瑞亞一點也不驚訝，甚至重新拿出他之前看的那卷《克勞蒂婭史詩》，那是奧羅大陸少有的描繪偉大女性的作品。
而鮮少有人知道，比起教義圣經，當代教皇更喜歡讀史，讀史使人明智，歐律瑞亞已經夠聰明了。
黎艾突然有點煩躁，她竟然覺得自己玩不過歐律瑞亞，也看不透他的真實意圖：“那冕下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要跟我說是什么將父神的福音傳遍大陸每一個角落，你和我都很清楚，你只是樞機院的一個傀儡而已，即使手里握著點權利，樞機院想換掉你也是輕而易舉。”
歐律瑞亞的目光從微黃羊皮卷上移向黎艾，他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收回視線，突兀而溫柔地說：“莉莉，我很后悔五年前不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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