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鳥之歌

郁封挽著伊塔洛斯手臂，兩人跟隨女傭身后。

她走得格外緩慢，像是腿腳不便，又像是隨時會停留下來為他們介紹走廊兩側(cè)擺放的畫作與藝術(shù)展品。

但這是晚餐前的時刻，除了帶他們?nèi)ネ貌偷攸c，其余全是不合時宜。更何況她根本沒有受傷。

在二樓往下的旋梯上，伊塔洛斯看見幾名傭人提著木桶外出，起先是一些衣服，后來則是像濃湯一樣的番茄汁。

這顯得奇怪。如果那是雜物，傭人們通常會走宅邸后門。廚房連接著另一個出口，方便他們處理垃圾而不會把污漬帶到主人與客人活動的區(qū)域。如果后者是食物，則不會用木桶作為盛裝用具。

那幾名傭人身影一閃而過，不等伊塔洛斯瞧個清楚，就消失在前院。

深綠色的輪廓在夜中隨風(fēng)搖擺，懸掛的油燈吸引著不知名飛蟲。端著餐盤的傭人從一扇花墻后走出，為他們讓出通道。宅邸裏傭人來來往往，緊張地忙著餐前準(zhǔn)備。她們大多神情麻木，沈默害羞，見到生人就拘謹(jǐn)垂頭，縮到墻角讓路。

遠(yuǎn)處拐角，一截黑白的裙擺迅速晃過。

“小心腳下。”女傭往側(cè)方靠，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她說，“莊園裏的植物被精心照料，她們生長太快，會把枝條和根系鋪到路上，就算每日修剪也總有無法顧及的角落。行至于此需得小心。”

深褐色的根系錯綜平鋪，其中有兩簇懸空。

伊塔洛斯頷首，權(quán)當(dāng)做沒見到似的踩斷了它。

旁側(cè)立即傳來細(xì)小的痛呼，被影子罩住的根系緩緩?fù)粋?cè)縮動。

花墻后是今晚的用餐場地。一潭泉水，宛如微觀的湖泊，中央有黑鐵鍛造的女神雕塑。女神手中懷抱的球狀星體散發(fā)充盈柔光，讓周圍的植物剔透晶瑩。

餐桌在光芒照耀的一側(cè)，在場只有四位客人。他們還是來得太早，連餐具都沒擺齊。再回頭去尋找女傭，已然不見蹤影。

其中兩位客人蹲在角落與花們閑聊，不時頷首發(fā)笑。另外兩位落座后低聲談?wù)撝裁矗娝麄兊絹恚谕鈧?cè)的女人招手問好。

“你們也是客人嗎，坐在這裏怎么樣？”她拍了拍身側(cè)椅背，“晚上好呀，你們喜歡吃番茄嗎，我看她們似乎在做番茄，我可討厭那玩意兒了。”

郁封向他們走去。伊塔洛斯回答：“不用擔(dān)心，一般而言他們不會將番茄做成難以分割的配料混入其中。”

“啊，是這樣嗎，那太好啦！”女人松了口氣。

周圍的植物沙沙搖晃，在他們談?wù)摰目障吨袝r不時傳出點聲音。

“你餓了嗎？”

“我餓啦。”

“是該吃飯的時間啦。”

“但我們要客人們散去后才會進(jìn)餐。”

“為什么他們會不喜歡番茄湯？”

“不要試圖理解他們。”

“你聞到了嗎？他們身上有番茄湯的味道，那就像是蜂蜜！”

“是的，蜂蜜，新鮮的蜂蜜！”

“為什么番茄像蜂蜜？”

“我猜是因為它們一樣甜蜜！”

植物們快樂抖動葉子。剝離無關(guān)緊要的氣味后，伊塔洛斯嗅到一絲令人心癢的鮮甜。如同傳說中的吸血鬼能夠分辨食物的鮮美程度，他也能感知到氣味的源頭來自何處。

傷口在繃帶的作用下愈合，但沾染于衣領(lǐng)之下的血液還在源源不斷散發(fā)微弱的存在感。

深重的，濕潤的黑色痕跡反射出一點暗色的紅，妖嬈隱晦。

伊塔洛斯落座女人身側(cè)，郁封在他左手邊。

女人棕色卷發(fā)垂落腰間，與伊塔洛斯不相上下。如同小鹿那樣清澈的雙眼微彎：“你們好，我叫布蘭琪。這位是我的服從者，阿德拉。我們應(yīng)該是來自一個世界吧？明明說要參加迎新宴會，結(jié)果突然又進(jìn)任務(wù)世界……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似乎沒有收到任務(wù)通知？”

“的確沒有。”伊塔洛斯給予她肯定的答案，郁封點頭。

他報上支配者與自己的姓名。不過在談及支配者時稍有停頓，他說‘但在這裏，他要被稱為柏莎，柏莎薇爾’。

伊塔洛斯說得比兩小時前平靜，像講述有關(guān)或無關(guān)的故事那樣娓娓道來，名字的音節(jié)被他穩(wěn)穩(wěn)咬在唇齒間，尾音上揚。

郁封抬眼掃來。

“那我就放心了。”她往后靠，露出阿德拉大半身形，“我想去找別人問問，結(jié)果就有傭人讓我們待在房間，我嫌那裏實在太吵，她們就開始哭……”

布蘭琪后知后覺打了個顫：“然后就說讓我們先到這裏就坐，晚餐要開始了。什么嘛，明明還早。哦對了，那邊的人我也去問過了，關(guān)于任務(wù)什么的，可是他們只跟植物有話講，我說了好幾遍都沒被搭理。”

至于任務(wù)，難道說要拿到參與永夜之所宴會的禮服需要付出代價？

布蘭琪想要到周邊逛逛，就會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女傭告訴她時間不合適。他們只能干坐著發(fā)呆。

幸好這裏蚊蟲不多，否則她真的……算了，她除了忍受也不能做什么。

伊塔洛斯道：“看來我們都被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