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想不想要自行車了？”崔有德問道：“這有三份錄取通知書，顧棠的給你妹妹，這又不是什么好學(xué)校，她連江永大學(xué)都考不上！她還不如姓黃的那個女娃娃呢。”

“剩下兩份咱們都賣了，尤其是這個江永大學(xué)的，離家近，咱們村里這些沒見識的人就不說了，鎮(zhèn)上想要的人必定不少，說不定能賣出五六百去。”

“海洋資源勘查這個賣不上價錢，這不就是下海撈魚嗎？人人都都會的東西。”

崔有德極其沒見識的吐槽一句。

“沒考上正好讓顧棠靜下心來復(fù)習(xí)，你要是今年能把她追上手，高考之前就能成親，明年我再挑一個跟她一個城市的給你，你們兩個一起上大學(xué)去！”

崔愛國道：“自行車我要二八的，要永久的！我還要五十塊錢！”

崔有德一愣，笑著打了他一巴掌，“你這小子，連你爹連你妹妹都糊弄，差點沒嚇?biāo)滥愕！?

二月七號是除夕，知青們也各處淘了不少好東西，還去鎮(zhèn)上換了一瓶酒，桌上菜不多，外頭田野里撿的野菜，一盤腌菜，分一分一人就兩片的臘肉，還有切成八瓣的雞蛋，最好的應(yīng)該就是放了點肉沫的白蘿卜丸子了。

只是沒多少油去炸它，稍微有些焦了。

“先恭喜嚴(yán)正濤考上京大中文系！”范養(yǎng)浩端起杯子來，“這可是最好的專業(yè)，最好的學(xué)校！”

“下來祝我們明年都能收到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前程似錦步步高！”

顧棠喝了那一小瓶蓋的白酒，又辣又嗆，旁邊程紅欣急忙給她加了個丸子，“趕緊吃菜！”

到了大年初三，公社高中又來了錄取通知書，校長叫了崔有德來，道：“一個是你們那邊程紅欣的，中醫(yī)藥大學(xué)，中醫(yī)臨床基礎(chǔ)——”

校長稍微頓了頓，笑了兩聲，意有所指道：“你們那邊還挺有本事的，我算算這都考上四個了。當(dāng)初我去市里開會，說500萬人收不到3萬人，你們那知青點一共23個人，能上兩個都是老天爺開眼，這都翻倍了。”

崔有德也跟著笑了兩聲，“能考上兩個就行了，考那么多做什么？他們是來干活的，今年的活兒還沒干完呢。”

兩人相識一笑，顯然是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下河大隊就兩個，多了沒有。

崔有德道：“程紅欣這個人，雖然當(dāng)了好幾年知青，但是一點看不起咱們下河村的人，前頭柱子托我說媒，她二話不說就拒接了。如今呢？柱子孩子都生了兩個了，她都成了個老姑娘，每天還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她這把年紀(jì)，就只能嫁給二婚的，給人當(dāng)后娘去。”

“誰說不是？”校長也跟著嘆氣，“說什么植根于祖國的每一片山河土地，連孩子都不生，植什么根？還不是說走就走？”

兩人一言一語的相互試探，也算是達(dá)成了一致的意見：你拿你的，我拿我的，咱們互相打個掩護，全當(dāng)不知道這事兒。

這哪兒是錄取通知書？這就是五百塊，崔有德美滋滋的回到家里，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拿出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鞭炮。

大年初三雖然也是過年，但是沒有在這個日子放鞭炮的，很快他家門口就聚集了一群人。

崔有德跟過來圍觀的父老鄉(xiāng)親大聲道：“我女兒崔愛珊，考上大學(xué)了！這還是我崔家第一個大學(xué)生！她比她哥哥出息！她比她哥哥能干！”

“恭喜大隊長！”

“誒呀，這彩禮不得翻倍？”

“她大學(xué)畢業(yè)都得24了吧？還嫁不嫁人了？”

“你傻了不是？人都考上大學(xué)了，還回下河村嫁人？人家從此就是城里人啦！城里人這個年紀(jì)結(jié)婚不晚！”

“老崔，你女兒考上什么大學(xué)了？”

“師范！”崔有德堅定地說，“當(dāng)老師去！”

緊張了好幾天的崔愛珊現(xiàn)在終于是放心了，她笑著跟村民們點點頭，又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說辭，道：“爹，咱們得去感謝顧棠，要不是她給我復(fù)習(xí)，我指定考不上。”

崔有德眉頭一皺，人群里就有他事先安排好的托兒，小聲來了一句，“感謝她做什么？她自己都沒考上，愛珊能考上，是愛珊自己的本事！”

崔愛珊對那人怒目而視，道：“爹，咱們?nèi)ジ兄x顧棠！”

崔有德沖著那人嘆氣，語重心長地說：“做人不能不感恩啊。”

說著，兩人回屋提了一筐雞蛋，又拿了一瓶雪花膏，去找顧棠了。

顧棠正在坐在門口縫扣子，崔有德一進院子就大聲道：“謝謝你給我娃復(fù)習(xí)！她考上大學(xué)了。”

顧棠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語道：“她高中數(shù)學(xué)才考了九分……”

聽見這話，崔愛珊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但是隨即就有了笑意，她如今可比顧棠強了。

顧棠這輩子怕是再也走不出下河村了，而她呢？三月一號報道，她再過半個月就要上大學(xué)了。

牛排蛋糕小裙子羊皮鞋，從此就是她的東西了，她畢業(yè)就能當(dāng)官。

想到這個，崔愛珊提著雞蛋，又拿出雪花膏來，親親熱熱道：“顧棠姐，我叫你一聲姐吧，雖然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是這樣不就亂了輩分？所以我還是叫你姐，我是真的感謝你。你看這是我家大母雞下的蛋，又大又白，我都給你留下來了，這雪花膏本來是我爹給我買的，現(xiàn)在給你用。謝謝你幫我考上大學(xué)。”

這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這種你就是個渣渣的語氣，崔愛珊用的的確是她的錄取通知書沒錯了。

顧棠心里什么都明白，臉上卻是失落的樣子，語無倫次道：“我……我、我恭喜你，考上大學(xué)好啊，我也想——你考上什么大學(xué)了？”

村里這些知青總是高人一等的樣子，尤其是這個顧棠，來了四年多了，說話還溫溫柔柔的，一看就跟她們這些村里長大的姑娘是兩路人。

可如今自己總算是踩在她頭上了，崔愛珊想起當(dāng)年哥哥為了顧棠罵自己的場景，又是一笑，道：“我考的師范大學(xué)，幸虧你鼓勵我，我才下定決心要考師范的。”

顧棠其實是知道她這話暗指的是外交學(xué)院的，不過她依舊裝得什么都不知道，繼續(xù)慌張的問，“什么時候開學(xué)？”

崔愛珊又是一笑，“三月一號。”她一直看著顧棠，覺得她臉都白了，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當(dāng)然崔愛珊也沒打算掩飾，嘴角一直咧著。

今天二月十號，還有一個月，最多一個月。

“那你早點走，這時候去哪兒火車不得開個兩天一夜的？”顧棠依舊是慌里慌張，眼神飄忽不定，“早點去學(xué)校，也能適應(yīng)適應(yīng)，新去一個城市，至少得看看周圍還有什么建筑，正好趁機去看看。”

也讓你穿幫的時候更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