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傅的心急不亞于外面的官員們，殿試在宮中，春闈還是和天下考生并行，楚懷賢三篇文章如何，是楚少傅最關(guān)心的事情。

腳步聲過來，楚少傅依然就是面容肅然，毫不似在等楚懷賢。楚懷賢進(jìn)來跪下，楚少傅先教訓(xùn)了他：“怎么不等你三叔一起回來。”轉(zhuǎn)思楚懷賢著急上趕地回來，其實(shí)是急著看一眼那個(gè)……那個(gè)……楚少傅在心里艱難地“那個(gè)”了半天，也無法給林小初定一個(gè)他說得出口的稱呼。

既不愿意稱呼小初為“媳婦”，又不愿意稱呼是兒子“房里人”，楚少傅還是一想到林小初，心里就絲絲不絕地冒冷氣，打心眼兒里想無視她。

這里是古代，用現(xiàn)代思緒想想林小初是憋屈受委屈，用古代的思緒去想，別人不比林小初心里少受委屈。

“兒子想父母親，”楚懷賢三篇文章成后，在科場里閑坐無事就盡日思索。走時(shí)狠了一句話，又狠了一招。和父母親再狠下去，吃虧的還是小初。他一回來，先就是一句討好的話呈給父親。

天底下的父母親多有這個(gè)通病，明知道這是假話，楚少傅聽得還是很舒服。他接過楚懷賢送上的三篇文章底稿，匆匆過目一觀，未說話手先虛抬一抬。楚懷賢愣了一下，父親這手勢，是讓自己“自便”。

進(jìn)喜兒說一聲“少夫人好”，楚懷賢可以知道的是小初還在。臨走時(shí)小初面如淡金，氣息更虛，能“還在”，楚懷賢已經(jīng)覺得萬幸。回來快馬加鞭，為的就是哄好父親，抽個(gè)空兒往房里去看一眼。

此時(shí)楚少傅眼睛放在文章上，手勢讓兒子“自去”，楚懷賢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領(lǐng)會過，一時(sh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試探著再問一聲：“父親？”楚少傅焦躁起來：“滾你的吧。”楚懷賢大喜：“謝父親。”

后退一步就要出房門，身后又傳來楚少傅一聲：“再來。”楚懷賢逼住身子，必恭必敬應(yīng)道：“是。”再從容半躬著身子，后退著出了房門。一出房門好似驕龍入海，悄聲問過進(jìn)喜兒少夫人在自己房里，楚懷賢三步并作兩步走，再心急也沒有忘記，先去見了楚老夫人。

楚夫人和女眷們都在楚老夫人處，楚懷賢見過禮，回過話：“在里面好，去見父親，并沒有說什么。”楚老夫人也慢慢道：“去吧，去你房里把衣服換了。”楚懷賢忍禁不住有了笑容，如對父親一樣躬身后退著出門，一出門兒，就急步匆匆起來。

回到自己院中，廊下丫頭們都已得到消息，含笑競語：“公子回來了。”鳥籠子里八哥也嘰喳學(xué)舌：“公子回來了。”楚懷賢一笑，春痕打起門簾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榻上。小初靠著紅色繡牡丹花的迎枕看過來，那笑目笑眉地容顏，竟然是有三分精神。

“公子，”小初因?yàn)橄矚g，聲音也比平時(shí)要大些。楚懷賢見到小初這樣，真是喜中之喜。他走到榻前緊緊抱著小初入懷，喜悅地道：“我回來了。”

夫妻相抱了一會兒，楚懷賢不敢多耽擱。放小初依就睡下，給她整整身上搭的玉色綾被，再給她撫平腮邊亂發(fā)，低低告饒似地同小初商議：“我還得出去，外面客人多。”小初自從被楚二夫人譏諷過“毛了頭發(fā)”，心里其實(shí)是不甚明白。

此時(shí)算是大徹大悟，她雖然不出門兒，也用手慢慢撫著自己發(fā)絲，給了楚懷賢一個(gè)笑容：“你快去。”想想再加上一句：“我好著呢，自你出門兒，祖母和母親讓我不必定省，我就沒有再出去過。”

楚懷賢聽過，渾身上下骨頭眼兒里都是快活的。不管是祖母也好，父母親也好，哪一個(gè)肯體諒心疼一下自己，就不會難為小初。他此時(shí)喜笑吟吟，與回來時(shí)分外不同。家人肯讓步，楚懷賢更不敢怠慢，急急催著拿衣服來換。換過再過來俯身，在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自己換衣服的林小初面頰上一吻，低聲道：“晚上我再好好陪你。”

小初紅了臉，楚懷賢不在家，以她此時(shí)病中，是分外地想他；楚懷賢說一聲“晚上陪”，小初面龐紅成大紅布，比床上大紅綃帳還要紅。

最近消瘦，原來眼睛不見得多大，現(xiàn)在瘦成大眼眶子，襯著這面紅，格外秀麗。楚懷賢看著心動，又為疼愛小初，手不老實(shí)地伸進(jìn)衾被中，在小初手臂上撫了一把，再低聲道：“我就來。”這就出來見父親。

回房來見小初是急著步子走，見過小初甚好，楚大公子心眼兒里一轉(zhuǎn)，出門見父親也是急步匆匆。進(jìn)喜兒在后面不明白，小步兒跑著跟隨對楚懷賢道：“公子不必著急，您倒是慢著些兒去的從容。”

楚懷賢不理他，還是快步急走。走到父親房外廊下，廊下官員們招呼：“公子來了。”楚懷賢站住腳回話，用這個(gè)功夫兒放慢腳步，有模有樣地上了臺階。

進(jìn)來行過禮，楚少傅說一聲：“起來吧。”楚大公子抬起眼，對著閣子上沙漏看了一眼。正在和剛回來的楚三老爺說話的楚少傅看得分明，兒子這一眼先看到沙漏上去，那意思分明是，看我回來的快吧。

楚公子小小地表現(xiàn)了一下，自己絕對不是貪圖房中嬉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