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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第二部--野焚_144（1 / 3）

四一別竟傷春去了

攻克九洑洲之后，彭玉麟、楊岳斌統(tǒng)率湘軍水師又一鼓作氣，將大勝關(guān)至七里洲這一段

江面兩岸的所有石壘都攻破了。至此，整個長江全部由湘軍水師所控制。天京北門被封鎖

了。捷報傳到安慶，使幾個月來一直郁郁寡歡的曾國藩略覺寬慰。曾國藩這段日子來，不但

為金陵城下的吉字大營提心吊膽，也為如夫人陳春燕的病而憂心忡忡。

曾國藩并不貪戀女色，陳春燕也不是國色天香的女人，但這一年多來，他卻是從心里喜

歡上了春燕。曾國藩沒有多少時間和春燕廝守在一起，也沒有以像與兒子談話那樣的熱情，

來向春燕交待該怎么做、不該怎么做，一切都靠她通過細(xì)細(xì)地觀察體味來決定自己的言行。

沒有多久，春燕便出色地做到了這一點，她完全掌握了曾國藩的脾性，服侍得周到細(xì)致，使

得精細(xì)的曾國藩找不出一點岔子。尤其令曾國藩滿意的是，春燕謹(jǐn)守婦人規(guī)矩，一天到晚不

多說一句話，不隨便走動。安慶總督衙門有前院后院，后院她只走過幾次，前院是從來不去

的，平時行動，走到廳堂的門簾前便止步。還有一點是不貪。春燕的母親和兄嫂有時來看

她，走時總是兩手空空的，從不私塞他們一點東西。有這兩條，曾國藩漸漸地對春燕生出一

絲愛慕來。誰知春燕年紀(jì)輕輕地卻染上了吐血的惡疾。曾國藩四處延醫(yī)，終無效果。四十多

天來粒米未沾，只靠吃藥吊著一口氣。曾國藩派人將其母親、兄嫂接來照料。

昨夜，春燕自知死期已至，請曾國藩進(jìn)內(nèi)室，支開母親、兄嫂后，哭泣著說：“大人，

我能夠服侍大人一年多，這是我的福氣，無奈我福薄命短，不能終生侍候，眼看就要與大人

永別了。我一個卑賤的小女子，不值得可惜，但有三件事未了，死不瞑目。”

春燕說到這里，咳嗽起來。曾國藩端來茶杯，春燕喝了一口，略為安定，無比感激地

說：“謝謝大人！”又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上，繼續(xù)說，“第一件不瞑目的是，我肚里

已懷著大人的骨血三個月了。”

曾國藩一聽，心里一陣慌亂。剛?cè)⒋貉嗖痪茫鴩苍脒^晚年得子的事，后來見自

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春燕也多時沒懷上，便打消了這個想法。想不到她居然有了，他心里暗

暗責(zé)備春燕不該瞞著。聽說老夫少妻生出的兒子聰明異常，唉，這個兒子無指望了！

“我沒有支撐到把他生下來這一天，深負(fù)大人恩情，就是到了陰間我也不甘心。第二

件，大人的癬疾患了三十年，給大人帶來了無窮的煩惱，我托我哥哥在鄉(xiāng)間打聽偏方。現(xiàn)在

得了一個方子，原想親手調(diào)理，可惜也不能了。”

“什么方子？”曾國藩問，心里很是感動：這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事情沒辦成之前不

露半點風(fēng)聲，與自己的性格頗為相近。

“這個方子很簡單，就是用昌蒲艾葉煎水天天洗澡，洗上一年半載就可以了。也不知有

用沒用，我死之后，請大人再買一個妾來，要她天天煎水給大人洗澡。”

曾國藩點點頭，但他已不想再買妾了。

“還有一件，我做了大人一年多的妾，卻沒有見到太太，沒有親自服侍她，我心中不

安。雖有幸見到了大少爺，但二少爺和家中五位小姐也都沒見過面。春燕我前生作了孽，今

生命薄如紙。哎！”春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淚水一串串地流出來，好半天，又說出幾句

話：“我死之后，請大人看在服侍一年多的情分上，將我的棺木送回荷葉塘，莫讓我作孤魂

野鬼。大人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說完便暈過去了。

曾國藩知道春燕難過今日，且不論這一年多來的服侍，就憑昨夜那番“三不瞑目”的

話，曾國藩覺得自己今天也應(yīng)停辦一切公事，守在春燕的病榻邊，給她最后一絲溫情和安慰。

但曾國藩沒有這樣做。為了一個女人的死，便廢擱公事，豈不因小失大！一個堂堂協(xié)辦

大學(xué)士、兩江總督，在小妾面前情意綿綿、悲哀失性，傳揚出去，豈不成了人們談笑的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