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他說。
他將手重新放入褲兜里。在倪胭身前一步遠的地方,筆直站立。他望著倪胭,鏡片后的眸子里興致消失不見,恢復了疏離冷淡,彬彬有禮地像看一個陌生人。全然沒有了剛剛親吻倪胭時的親昵。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季緒臨做生意這些年從來不勉強別人,不管是合作方還是敵人。他總是儒雅從容面帶微笑,等著別人求到他面前。
他不屑于逼迫。
至于女人,他更不屑于勉強。
她想玩,他恰巧對她有興趣,他就陪她玩。她不想玩了,那么他們從此就是陌生人。
多簡單。
骨子里的風度,使他一貫如此。
這世上沒有他玩不起的,也沒有他輸不起的。
“謝謝季先生的雪茄。”倪胭又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煙霧的時候把剩下一半的雪茄放在煙灰缸里,轉身往外走。
“所以你答應他的求婚了。”在倪胭走到門口的時候,季緒臨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還沒有,”倪胭轉過頭來調皮地眨眨眼,“女孩子家要矜持,我自然要假裝思考幾天。”
季緒臨望著這個莫名其妙而來,又莫名其妙打算抽身而去的小姑娘,十分有禮節(jié)地淺淺笑著。
倪胭剛走出季緒臨的房間,就看見季衡斜倚著墻站在一旁。
“季衡,你怎么連偷聽這種事都學會了?”
季衡嗤笑了一聲:“女孩子家要矜持?何允妍你的演技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
倪胭打了個哈欠,懶散地抱著胳膊,隨意說:“實不相瞞,我前男友是個很有名的大導演,他教的。這樣……”
倪胭輕咳了一聲,微微放粗了嗓子:“垂下眼睛,對,慢慢地抬眼,眸子在眼眶里輕緩地轉動一下。好的,眨一下眼睛,內斂而專注地望著對面的人。”
倪胭一邊說著一邊做,最后看向季衡,她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很好看?都是他教的。”
“何允妍,你的病已經(jīng)燒壞腦子了?老子是你初戀!你他媽哪來的前男友!”
“真沒勁。難得說個真話也沒人信。”倪胭懶洋洋地垂著眼睛。
不過也沒有關系,她也不需要別人相信。忽然來了興致,隨口一說罷了。她說完,就不再里季衡,抱著胳膊下樓去了。
“何允妍!”季衡在她身后喊她。
“小衡,你進來。”季緒臨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季衡看了眼何允妍離開的方向,還是進了季緒臨的房間:“四叔,你找我。”
季緒臨雙腿交疊坐在轉椅上,將一個文件夾扔給季衡,冷淡地說:“你把公司所有流動資金全部調走,甚至暫停了幾個工程?”
“投資一塊地而已。”季衡看了一眼文件夾,就隨意放到了一旁。
“這是要孤注一擲?”季緒臨問。
季衡心里莫名暴躁,他站起來,口氣不是很好地說:“四叔,圈子里誰不知道你最喜歡玩這一手?把全部家當扔進項目里不是你最常干的?你不就是憑著這股狠勁才走到了今天。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就你眼光好、看得準,能做到一本萬利?我告訴你,你能做到,我也能!”
季緒臨面無表情地聽他說完,他端起一旁的茶壺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涼茶,抿了一口,平淡道:“祝好運。”
季衡朝著剛剛自己坐著的轉椅揮了一拳,口中咒罵了一句。
季緒臨抬眼瞥了他一眼,道:“要摔東西出去摔。不過……”他頓了一下,“四叔真的建議你看看心理醫(yī)生。”
季衡扭頭望著季緒臨,這些年心里堆積的怨氣一下子點燃。這些年,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這樣一個四叔。遇到問題,別人會說:“這個你不會,去問問你四叔”;“你是第一次接手這個項目,去跟你四叔學一學”;“你要是拿不準主意就去問問你四叔,他說的準沒錯”;“你不是季緒臨的侄子嗎?前途坦蕩啊”……
他非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不再活在這個男人的陰影下!
季衡是摔門離開的。
季緒臨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沒有動怒,也不在意季衡的態(tài)度。他轉動著手中的白色茶盞,目光移到桌子上的煙灰缸。
倪胭抽過的那支雪茄將要燃盡了,只剩一點尾巴。棕色的茄尾上染著一點紅,那是倪胭的口紅。
倪胭瞇著眼睛朝他吐出煙霧的樣子驀地浮現(xiàn)眼前。
季緒臨一動不動地坐在圈椅里許久,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望向庭院中。陳鐘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季家,此時倪胭正扶著老太太散步。不知道談到了什么,倪胭笑得特別開心。是不同于面對他時的笑臉,更加純粹。
盯著倪胭嫣然淺笑的臉許久,他扯松了酒紅色的領帶,將黑色襯衫最上面的三顆紐扣解開。
他搭在窗臺上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扣著。
總覺得心里不夠安寧平和。
季緒臨又望了倪胭一眼,轉身去了隔壁的書房,掀開許久未動過的鋼琴。
大概十多年前,當他還是二十來歲的時候,如果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喜歡彈一首鋼琴曲,在鋼琴醇厚低沉的聲音里,他的心總是能靜下來。
他幾乎已經(jīng)十年沒有碰過這架鋼琴了。
他坐下來,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游走。
最后的一個琴音彈出,結束了平和的曲子。
季緒臨輕輕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眸終于恢復往昔的疏離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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