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是個不眠夜，不止孟延璋惦記著這一路看到的種種人間百態(tài)無法入睡，程允心也沒有睡著，她跟著那群乞丐，輾轉(zhuǎn)換了好幾個地方，一路跟到了人家的老巢。
寧霜雪打著哈欠，往嘴里塞提神藥，她困得不行，可是根本不敢單獨行動，現(xiàn)在的隅城很不安全。
程允心皺著眉頭，焦慮的看了她一眼，又不得已將目光移往已經(jīng)進入一個大宅子的乞丐們。
左思右想之下，她拎起寧霜雪，將人放在了一顆大樹上，沒辦法，總比地上好些。
眼看著寧霜雪困得打跌，程允心抿了抿唇，抽出個麻繩來，將人牢牢綁在了樹上，她自己則孤身入了那棟宅子。
所幸這里守衛(wèi)不多，且都是些流民盜匪之類，會三腳貓功夫，卻并不高明，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程允心的蹤跡，她悄無聲息趴在了主屋的房頂，將耳朵貼在干裂的瓦片縫隙中，聽著屋內(nèi)的交談……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徐道秀，他憂心忡忡，將從見到太子殿下起發(fā)生的事兒都在心中過了一遍，與屬下達成了共識，這位太子，并非他們同道中人，恐怕很不好惹。
徐道秀嘆了口氣：“朝中我昔日同窗曾來信，說這位太子默默無聞，并不得圣上喜愛，又說他不爭權(quán)奪利，看著沒什么本事，可今日一見，才知道是全然誤判。”
威勢駭人終究只是表象，更令徐道秀心驚的，是他動作之快，條理之清晰，不到一日的時間，他便已發(fā)無數(shù)號令，行事果決，對癥施藥，皆正中要害。
徐道秀自己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惡事，他又不傻，太子殿下這番動作下來，他敏銳的察覺到，太子殿下恐怕不會容忍自己太久。
他擰起眉毛，問屬下：“可查清楚了，他帶了多少人馬過來？確定后頭沒有跟著大軍？”
那屬下就是早先出主意讓他給太子吃雜糧飯的人，他一身勁裝，明顯是甘省營軍裝扮，拱手施了一禮后道：“是沒人跟著，可是，大人，這一步險棋，能走嗎？”
徐道秀忍不住站起來在屋中踱步，他生性貪婪好享受，求的就是富貴，也沒更大的野心，野心不大，膽子就不大，放在平日，他哪敢打這樣的主意，可是現(xiàn)在……他覺得由不得他不發(fā)狠。
徐道秀咬了咬牙，像是在給自己鼓氣，可話一出口，言語上又帶著怨懟：“你沒看到他今日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死尸，他定然是想殺我。”既然太子殿下想要他死，那他就不能不多做打算。
屬下暗地里皺眉，忍住了沒說出口的話，太子殿下再如何不受寵都是儲君，如果真按這蠢貨的意思去辦，殺了太子，甘省上上下下的官員，焉能全身而退？想的未免也太美好了。
哪怕是為了名聲，皇帝都會給出一個交代……
且思及今日太子殿下的一番表現(xiàn)，徐道秀想先下手為強，不說是癡人說夢，難免也有些太高估自己了。
他心中算計不停，沒再附和徐道秀，只是靜靜聽著他異想天開的吩咐，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當(dāng)太陽的光芒將黑夜劃開第一道裂縫的時候，平靜躺在床上的孟延璋就睜開了眼，他翻身坐起，以手扶額，緩了緩一夜未眠的暈眩，他昨晚一直沒法入睡，索性起來又安排了一些事情，到了寅時才略歇了歇。
這個時候，外邊已經(jīng)開始有條不紊的施起了粥，混雜著無數(shù)黍種的稀粥，根本不算正經(jīng)的飯，但卻很好的安慰了饑餓已久的胃，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混亂，今天的隊伍排的整整齊齊，沒有人再敢搗亂。
百姓大多數(shù)都不善也不惡，誰能讓他們吃飽，就聽誰的話，哪里還會再招惹事端。他們已經(jīng)以極快的速度，接受了現(xiàn)在的境況——先來吃飯，喂飽自己和孩子，再領(lǐng)上一卷面糊蒸的餅，然后等著每五十人結(jié)一小隊，一起或收斂城中餓殍，或去農(nóng)田翻土準(zhǔn)備耕種。
他們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耕種什么，絕望到麻木的大腦也不太想去思考這種問題，只知道今天有吃的，可以活下去，給他們飯吃的人讓挖土，那就挖。
孟延璋皺眉看了一會兒，他的手下人在隊伍中游走，不斷強調(diào)只要好好干活，聽從安排，就能有飯吃，而百姓一邊點頭一邊眼巴巴看著粥鍋吞口水，莫名令人覺得心酸。
他站著沒動，定定看著這幅景象，然后就聽見身后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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