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恕忽道：“黎墨，抬頭！”
我聞聲抬起頭，他指著星空的某處，道：“看那兒！”
我順著他所指之處望了過去，見一顆流星拖著尾巴，慢慢悠悠地劃過天際，閑似庭前信步。
劉恕一本正經(jīng)地道：“可像一條吃飽的、懶散的毛毛蟲？”
我噗嗤一笑：“哪有人會把流星比作毛毛蟲？”
劉恕向后一躺，仰臥于地，凝望著星空，安安靜靜，不再說話。
我抱膝而坐，將臉埋進(jìn)臂彎，心有千言萬語，說出口時(shí)，卻只是簡單的一句：“公子，多謝。”
兩人各懷心事，在河邊默默呆了許久，劉恕方道：“夜涼了，回營罷。”
次日，帳前會議上議定兩樁大事。
其一：將牧野城剩余七萬百姓轉(zhuǎn)移四萬至河間、河陽二城。只是如此一來，便要耽誤月余的行軍計(jì)劃。
其二：由于梁國與燕國歷代交好，是以梁國東境防御較為稀疏，為防燕國出兵，須增設(shè)關(guān)卡，重新布防。
十日之間，以牧野、醴泉、丹陽三城為中心，甘渠河?xùn)|南流域十多座小城接連遞上降書，紛紛前來歸順。
晉軍新編兵員兩萬。將領(lǐng)亦有調(diào)整：張沖仍守龍城，嚴(yán)翟守醴泉，陳術(shù)守丹陽，陶亨守牧野。高止直拔三級，從從六品校尉升至五品都尉；郭輔連拔兩級，從從八品校尉升至從七品校尉；張真、胥審各拔一級，皆從五品都尉升至從四品都尉；江皋維持從三品武威將軍原階，加俸兩月；房寬維持從三品車騎將軍原階，加俸三月；廖豐追封為從三品忠烈將軍。
其余眾將，亦皆有犒賞，軍心振奮。
與眾老將相比，高止品階仍嫌低，但儼然已是軍中新貴，劉恕和梅輕雪面前炙手可熱的大紅人、眾人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
是日，我同往常一樣來到工部營，卻見向來心里不藏事的郭輔坐在幾案后，悶悶不樂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機(jī)關(guān)小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便笑道：“咦？咱們的大功臣怎么看起來十分沮喪呢？”
郭輔抬頭脧了我一眼，嘴一癟，嗒焉自喪：“黎姐姐，你是不曉得，這封賞還不如不得呢！他們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私下里說話難聽得很，說我……說我是個(gè)無能的廢物，只知道吃喝玩樂，不過是仗著郭家的權(quán)勢才……”他咬住唇，委屈的眼淚在眼眶里轱轆轱轆轉(zhuǎn)，眼瞅著就要掉了下來。
我哂道：“何必在乎不相干的人怎么說？”
郭輔抬起頭，大聲道：“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們、他們——”他又垂了頭，過得半晌，方道：“他們中有的人，是我從前的好友……”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著他道：“小郭將軍，那日攻打牧野城，我遠(yuǎn)遠(yuǎn)看著，你指揮得很好，舉手投足間大將風(fēng)范盡顯，半點(diǎn)不比高止、張真、胥審他們遜色。”
郭輔眸子一亮，破涕為笑：“真的么？”
我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真的。”
郭輔道：“牧野大戰(zhàn)前夕，我?guī)缀鯖]過合眼，把攻城器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沙場上怎么布陣、見了軍師怎么說話，甚至怎么走路我都練習(xí)了好多次！”
我問道：“小郭將軍，你覺得軍師厲不厲害？”
郭輔頷首不迭：“在曲淄那般權(quán)貴云集的地方，他亦是威名赫赫，受萬人敬仰，眾人都說他是天神下凡，我也覺得他是。”
我輕嘆一聲：“他是不是天神下凡我不曉得。不過，有件小事我記得特別清楚。我軍第一次渡江偷襲牧野敗北，歇在關(guān)子口，大抵丑時(shí)至寅時(shí)之間，除了輪值的守衛(wèi)，所有人都睡下了，可軍師卻在查閱牧野城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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