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六月一號，星期一。

兒童節。

在家解決早飯問題的方應禮挎著包，踏上了上班的旅程。

泊山鎮是岐江縣的下屬鎮，位于岐江縣中部偏南，距縣城將近三十公裏，路東農場在它的西邊，哪怕是銜接壤，中間還隔著幾個自然村，距離并不算近，足有七八公裏左右。

方應禮從家裏出門到農場汽車站，就走了一個小時，再等班車出發，途徑全是沙土路，老式的車廂沒有空調，在夏天裏就像是集體桑拿房一樣悶燥。

去泊山鎮上班的人比去縣城多很多，二十多個座位全都坐滿不說，來晚了的乘客還會被乘務員安排坐在走道裏，鼻尖都是各種汗臭氣味。坐在方應禮旁邊的中年大叔應該是油漆工，身上的油漆味已經腌入味，綿綿不絕地涌入鼻腔，這半個小時的路程幾乎是在受罪。

等顛簸的班車停在汽車站外面，方應禮下車時臉色都是白的，今天吃的早飯在胃裏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一想到接下來的時間，每天都是這樣的經歷，他兩眼一抹黑，頭滋滋地疼。

方應禮快速地調整心態，整理好下車時被扯亂的衣服，觀察著這座小鎮的格調，與岐江縣不同，這裏的房屋更像是民國小洋樓與古鎮風格的融合體。

街道的第一排房屋是上了年頭的二層洋房，后面則是一座座緊密相連的下山虎結構。進門是天井跟兩側廂手，往裏走是一廳兩房，前低后高，露出后堂屋頂上霧綠色的瓦磚，散發著濃郁的古典氣息。

方應禮沒見過這樣的房子，站停腳步多看兩眼，腦海裏突然響起原身他爸，曾說過的話：阿仔啊，以后我們要是有錢了，就建一座比下山虎還大的四點金吧。

他穿過來有段時間了，知道下山虎跟四點金都是這邊本地特色建筑，他以前去玩的時候，也在一條古街道遇到過。

但不是所有當地人都會建造這種類型的房子，這種特色建筑需要花費大價錢購買雕石做門樓，上面會請師傅雕刻“梅蘭竹菊”、“池臺竹樹”，或是“十仙賀壽”、“仙姬送子”等神仙典故，還有蟠龍仙桃……無不是雕工卓然，活靈活現。

有錢人還會請有名的師傅，他們的刻工簡直巧奪天工，雕刻之后還會用彩繪跟嵌瓷，猶如精美絕倫的畫苑，令人眼前一亮。

普通人家可不敢這么造，他們喜歡建省錢省力的平房，樓頂還可以曬稻谷、咸菜跟菜脯。方應禮從這條老街走出去，映入眼簾的不再是特色建筑，而是熟悉的平房了。

早上八點半，街上巷裏人來人往，今天是星期一，也是兒童節。

鎮上的孩童是過兒童節的，街上的小賣鋪都擺上了彩色棒棒糖、大白兔奶糖、彩色大米棒等小零食，有不少小學生圍在小賣鋪挑選零食，場景好不熱鬧。

穿過兩條擁擠的小巷，方應禮終于找到泊山鎮糧食分局。

在一棟上了年份的三層小洋房裏。

門口樹立著門牌號，有穿著白襯衣黑西褲的職員進進出出。

方應禮是臨時調派過來糧食分局的，他的手頭上沒有入職書，謝畢卿告訴他，入職書跟他的個人資料直接送到這邊分局的分局長手裏，讓他直接過來報道就可以。

他沒在門口外杵著，收回視線進入到裏面。剛進去，就被前臺上的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前臺是個看著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同志，綁著兩條齊腰的馬尾辮，穿著格子衫，有一半身子隱在前臺后面看不到。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的人，短發，臉長得挺俊，膚色偏黑，穿著鈷藍色的確良襯衣，露出裏面一截白色背心，下面是同色的長褲，腳上穿的是草拖鞋。

不僅如此，還背了個臟兮兮的紅軍包，正一臉傻笑地看向她。

林菲不喜地蹙起眉，這鄉下人出現在這裏可不是好事：“你是來干嘛的？”

方應禮微笑道：“這位同志你好，我叫方應禮，是過來報道的。”

林菲楞住，雖然她不過是文職，還是前臺，但有新人報道是會通知到她這邊的，可今天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便生氣道：“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有新同志過來報道，這位同志你可不要亂說話。”

說完，她也不是故意針對，就問，“你手頭上有任職文書嗎，拿給我看下。”

“沒有。”方應禮老實回答。

林菲：“……”

她是真的生氣了，這人看著就是在耍她。

“請你出去，要不然我就叫安保人員趕你出去了。”

方應禮心中苦笑，但還是立馬解釋道：“這位同志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今天過來任職的，是直接從岐江縣調過來的，因為著急，我手中沒有文書，但是分局局長手裏是有的，你要不然去問下。”

聽到這裏，林菲心裏還是不相信，但是想著她上班這么長時間，還沒有人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在事業單位上撒野，便聽取了方應禮的意見。

她拿起前臺電話打通局長辦公室內線，嘟嘟幾聲，是局長秘書接的，林菲就把有新人要來報道這件事說給秘書聽，并問秘書有沒有這回事。

秘書一聽，才想起來他忘記通知前臺的同志，今天有新的指導員過來報道了。

他連忙在電話裏交代兩句，對林菲說要親自下來接人。

林菲咂舌地說了聲“好的”之后，掛了電話震驚地看向方應禮，這人竟然是新調過來的指導員？看著一點都不像啊。

要說像，無論是衣著還是膚色，還是更像下田的農民。

“你真的是指導員？”林菲滿臉震驚。

方應禮臉上依然帶著笑：“是的。”

“你怎么穿成這樣來報道啊，你這樣子真的很讓人誤會。”林菲忍不住地嗔怪了聲，害她還說出趕人家走的話來，要是秘書聽到，肯定訓她。

也怪秘書，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記告訴她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很快，秘書形色匆匆下樓走來。

見到方應禮時，他的表情跟林菲差不多，眼中滿是震驚，這人就是總局長打電話親自告訴的新指導員？怎么看都不像啊。

秘書反應很快，立即伸出手道：“這位方同志，你好。”

“你好。”方應禮伸出手回握。

“實在不好意思，昨天剛接到的通知，今天過來時忘記提醒前臺說有新指導員過來，方同志不會怪罪吧。”秘書帶著歉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