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寧到底有些怕她，心中雖不綴，卻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跪下來道：“雅寧不懂事，請王爺責(zé)罰。”

燕王沒說話，朝賀均平瞥了一眼。燕王世子使勁兒地拽了他一把，賀均平這才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從徐雅寧身上挪開，但臉色依舊不怎么好看。

“哼，就憑你這不入流的工夫也想贏，做夢去吧！”吳元娘與琸云一行三人抱著琵琶進(jìn)廳，正正好聽到徐雅寧的聲音，吳元娘頓時(shí)氣得直跳，“趕出京城是吧，也行！一會兒誰若是輸了，不走的就是烏龜王八蛋！”

“元娘！”燕王妃不悅地看了吳元娘一眼，神色不虞，但語氣卻并不怎么嚴(yán)厲。燕王自然曉得她早已發(fā)了火，趕緊出來圓場道：“都是些小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等回了府，非要讓你們家裏頭狠狠管教不可。”說罷，他又和顏悅色地朝吳元娘道：“元娘今兒要彈什么曲子？”

吳元娘笑瞇瞇地將琸云推出來，仰著腦袋得意地道：“姑父您還不曉得我么，就我那琴技，恐怕也就比人家彈棉花的強(qiáng)些。琴技這一場卻是方姑娘上場，一會兒比試歌藝才輪到我呢。”

不說燕王，就連賀均平也楞住了。燕王世子使勁兒地用胳膊肘捅他，小聲問：“你不是說方姑娘不會彈琴么？怎么是她出場？一會兒不會出丑吧！”

賀均平咬牙怒道：“你渾說什么，阿云既然敢上場，自然是有必贏的信心。不管怎么說，總比吳小姐上去彈棉花強(qiáng)。”嘴裏這么說，他心裏頭卻是沒什么底，但見琸云那云淡風(fēng)輕的小模樣，又漸漸放下心來。

燕王這還是頭一回見琸云，瞅見她這絕色傾城的模樣很是楞了一下，旋即又湊到燕王妃耳邊道：“這丫頭就是小寶總念叨的那個方姑娘？我還道是個牛高馬大的村姑，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氣派，賀家那小子怎么福氣這么好。”

燕王妃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又曉得什么，說起漂亮來，可不是徐家的姑娘才生得美么？人家還會彈琴唱曲兒，嘴皮子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呢。”

燕王被她嗆了幾句，摸了摸鼻子，心裏頭反而舒坦起來，面上一派慈祥神色，笑著朝琸云道：“你要彈什么曲子？”

琸云微微一笑，抱起琵琶坐到一旁，指尖輕觸琴弦，“錚——”地一聲響，燕王只覺眉頭一跳，胸中頓時(shí)波濤洶涌，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耳畔似乎傳來聲嘶力竭的吶喊與刀槍劍戟短兵相接的尖嘯，眼前竟隱隱浮現(xiàn)出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zhàn)場面。

不僅是燕王，他身側(cè)的吳申面上也露出激動神色，聽著那驚天東西、動人心弦的廝殺之聲，渀佛身臨其境，又回到了人聲鼎沸、鐵騎奔馳的激戰(zhàn)戰(zhàn)場。一會兒是士兵矯健的步伐，一會兒又是步步緊逼的廝殺……

場中眾人無論是行家裏手還是門外漢，所有的情緒都牢牢地被琸云手中的琵琶帶著走，只覺得面前正有兩軍對壘，聲動天地，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聲，一會兒，又有怨而難明的楚歌聲，悲歌慷慨聲，別姬聲、追騎聲……（1）最后先前激烈的樂聲漸漸緩和下來，琵琶聲忽地一轉(zhuǎn)，原本肅殺激烈的氣氛忽地變得低沈凄切，樂曲悠揚(yáng)悲壯，讓人忍不住心生哀傷……

一曲終了，場中已是寂靜一片。

琸云緩緩起身朝眾人行禮，抱著琵琶安安靜靜地站到一旁。吳元娘早已目瞪口呆，傻乎乎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燕王爺與將將隨著他一同過來的官員、侍衛(wèi)們皆陷入樂曲中尚未回過神，唯有賀均平又驚又喜，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琸云，只恨不得立刻沖上前抱著她轉(zhuǎn)上幾圈。

“乖乖——”燕王世子終于呼了一口氣，抹了把潮汗，悄聲道：“我的天，就跟打了場仗差不多，可比咱們上回攻打廣元縣激烈多了。真看不出來方姑娘還有這樣的本事！”

賀均平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琸云，得意道：“那當(dāng)然，阿云可是我媳婦兒。”

燕王世子實(shí)在看不慣他這得意又驕傲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人家還沒嫁呢，你就滿口媳婦長媳婦短的，也不怕到了嘴邊的鴨子飛了。人方姑娘模樣生得好，本事又大，還會彈琴，這樣的美人不曉得多少人盯著，你確定自個兒守得住？”說話時(shí)，他又朝寧郡公瞥了一眼，見他目中一片陰霾，忍不住悄悄打了個抖。

賀均平不理他，哼道：“那又怎樣，阿云只喜歡我一個。”

上首的燕王終于回過神來，緩緩起身，“啪——啪——”地?fù)嵴谱摰溃骸笆昵熬┒记偌即髱熈巳欢U師來宜都時(shí)曾奏過此曲，之后一別經(jīng)年，本王以為再也聽不到這般精彩的琵琶曲，不想今日竟一嘗夙愿。吳將軍你覺得如何？”

吳申面上終于露出凝重神色，深深吐了一口氣，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搖頭道：“愧不如也。”

燕王哈哈大笑，“你琴技本不俗，今日竟也有自愧不如的時(shí)候。不過——”他話音一轉(zhuǎn)，一臉欣賞地看向琸云，點(diǎn)頭道：“本王亦自愧不如。”

吳元娘聞言立刻高興得跳起身，一把抱住琸云，哈哈大笑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說罷，又朝一旁面色陰沈的徐雅寧做了個鬼臉，呲牙咧嘴地直晃腦袋。

徐側(cè)妃生怕徐雅寧沒輕沒重地又發(fā)起火來，趕緊上前道：“方姑娘琴技真真地爐火純青，雅寧實(shí)有不如。這場比試，自是吳小姐勝出。”她故意不提琸云，有心想挑撥她二人的關(guān)系，可琸云又怎么會上她的當(dāng)，聞言只是笑笑，又拽了拽吳元娘的衣袖，示意她上前見禮。

一首《十面埋伏》讓琸云大出風(fēng)頭，不說燕王妃等人對她另眼相看，場中不少年輕男子也對她生出些別樣心思。先前見琸云時(shí)，只當(dāng)她是個鄉(xiāng)野村姑，雖是生得美，到底上不得臺面，而今見技驚四座，又進(jìn)退有禮，那樣的風(fēng)度氣派，竟比徐家三小姐還要得當(dāng)，焉能不心動。

琴技之后便是歌藝，徐雅寧一戰(zhàn)落敗，第二場如何能再輸，很是下了一番工夫，一首《杏花天影》頗是意境深遠(yuǎn)。吳元娘毫不示弱，憑借著清冷的歌喉，以一首《鬲溪梅令》應(yīng)對，竟是打了個平局。

徐雅寧一負(fù)一平很是被動，最后一場若能勝出還勉強(qiáng)戰(zhàn)成平手，若是輸了，豈不是顏面丟盡。徐側(cè)妃心中暗急，悄悄朝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會意，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

“真是太解氣了！”偏院裏，吳元娘拽著琸云的胳膊得意道：“你方才有沒有瞧見徐雅寧的臉色，簡直是一片鐵青，偏偏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不好發(fā)作，恐怕氣得牙齒都要咬掉了。真是解氣！看她還自以為是，還想趕我們出京，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仗著徐側(cè)妃就敢沖著我來，也不看看她那靠山到底穩(wěn)不穩(wěn)，不過是個妾，還真當(dāng)自己是正經(jīng)王妃呢。”

莫欣也歡喜道：“可不是，這回她若輸了，恐怕得有半年不敢出門。”

“什么若是輸了，她一定會輸好不好！”吳元娘叉著腰哈哈大笑，沒留意有個小丫鬟端著茶壺進(jìn)了屋。

“砰——”地一聲響，莫欣一聲慘叫，抱著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厲聲喊道：“好燙好燙，燙死我了——”

那小丫鬟頓時(shí)嚇得一臉慘白，兩腿一軟跪在地上慌忙求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吳元娘被莫欣的慘狀嚇了一跳，琸云趕緊高聲喝道：“來人啦，快去請大夫——”一邊說著話，一邊蹲到莫欣面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手臂上的衣物掀起來。

虧了是初春，莫欣穿得還算厚實(shí)，胳膊上的傷不算重，只是手背嚴(yán)重些，紅了一大片，恐怕明兒就得起泡。莫欣何曾受過這種罪，嚇得嚶嚶哭出聲來，吳元娘又氣又急，回過頭去將那小丫鬟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罷了還不解氣，又怒氣沖沖地欲沖到燕王妃面前去告狀。

琸云一把將她拉住，低聲勸道：“這事兒讓下人去說就是，莫欣還傷著，等大夫看過再說。”

吳元娘不傻，立刻想到什么，小聲道：“十有j□j是故意的！她們見我們倆都已出場，定以為這一場輪到莫欣，所以才故意燙傷她，徐雅寧才不戰(zhàn)而勝。真真地不要臉！”

琸云冷笑，“既然如此，還有什么比打她們的臉更痛快的呢？”

莫欣被燙傷的消息傳到大廳裏，燕王妃立刻皺起眉頭，徐側(cè)妃心中暗喜，面上卻還作惋惜之色，低聲嘆道：“怎么這么不小心，真是可惜了，本以為還能看到莫小姐的舞礀呢。這最后一場比試竟就如此作罷不成？”

燕王妃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既是府裏的丫頭沖撞了人，莫小姐再怎么仔細(xì)也避不了。至于最后一場比試么——”她故意頓了頓，目光在場中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面上隱隱露出些笑意來，“元娘說，讓方姑娘代為上場。”

燕王世子使勁兒地拽賀均平的胳膊，小聲道：“誒，我沒聽錯吧，方姑娘還要跳舞？她跳什么？舞刀弄劍么？不過我父王可能喜歡看……”

賀均平盲目樂觀，一臉憧憬地道：“阿云跳舞一定美得不得了。”

這邊徐雅寧聽得由琸云代萚莫欣上場，心中很是糾結(jié)。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總覺得那個鄉(xiāng)野村姑讓人琢磨不透，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咬牙朝侍女道：“你去跟前頭說，讓那丫頭先上場。”

侍女低聲應(yīng)下，不一會兒又回來了，低著頭小聲道：“王妃娘娘說方姑娘臨危受命，且多些時(shí)候準(zhǔn)備，讓小姐您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