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藝術(shù)收藏

“它長得比樹木可要快多了。”阿爾方斯將車窗放下了一半，饒有興致地朝塞納河對岸的工地看去，“每一次看的時候，這塔都比之前高了一截。”

呂西安同樣把目光投向同樣的方向，從他們所在的河濱大道，可以看到在拿破侖三世曾經(jīng)舉行閱兵的戰(zhàn)神廣場上，那座被巴黎人議論紛紛的鐵塔，如今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層。四根鋼鐵的柱子，支撐著同樣由鋼鐵打造的平臺，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廣場上擺了一張鐵桌子——只是這桌子有接近六十米高。

“我聽說今年夏天這座鐵塔就會完成第二層，到那時它就比圣母院的塔樓還要高了。”呂西安想起了自己在報紙上看過的一篇報道。

“是啊，”阿爾方斯欣賞地看著一臺巨大的吊臂正把一根黑色的鋼梁吊向空中，“只不過圣母院的建造花費(fèi)了一百八十年，而這座鐵塔從開始建造到完工，估計只會花費(fèi)兩年的時間。”

“您似乎對這座塔很欣賞。”呂西安說，“我那天在舞會上見到了莫泊桑先生，他可是對這座鐵塔感到痛心疾首呢。”

“文學(xué)家總是覺得過去的東西就是好的。”阿爾方斯陰陽怪氣地笑了一笑，“在我看來，用一座鋼鐵的巨構(gòu)作為這個偉大的十九世紀(jì)的紀(jì)念碑，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據(jù)說這座鐵塔完成的時候會有超過三百米高，”呂西安想象著那幅畫面，這個巨大的鋼鐵架子的高度，將會是金字塔的兩倍，“恐怕無論在巴黎的任何地方我們都能看見它。”

“同樣的，站在塔頂?shù)娜艘材芸吹桨屠璧娜魏蔚胤剑ㄒ恍┎簧躞w面的地方。”阿爾方斯直起腰來，“我想那些來巴黎的貴賓，每個人都不會錯過登上塔頂體驗一番的機(jī)會，而有一些東西可不是巴黎市長希望他們看到的。”

“所以政府才要接著進(jìn)行巴黎大改造，明年夏天，會有幾十萬外國游客涌入巴黎，把這個城市變成狂歡節(jié)的集市，而政府可不希望他們看到的是破敗的公寓，狹窄的街道以及往外溢出糞水的下水道。共和國希望這場博覽會是一場盛大的表演，能夠展示法國在過去二十年裏的巨大進(jìn)步，成為政權(quán)穩(wěn)固的象征，”阿爾方斯哼了一聲，“為了這個目的，政府愿意花大價錢來改造舞臺。”

“我記得德·拉羅舍爾伯爵說過，政府沒那么多錢。”

“當(dāng)然沒有錢，在第二帝國時期，奧斯曼男爵的改造工程讓巴黎市政府欠下了一筆需要六十年時間才能完成的巨債，而他的改造工程也只是局限于市中心而已。”阿爾方斯說，“第三共和國時期這個大改造計劃一直在緩慢推進(jìn)著，但要徹底把郊區(qū)改造成和市中心相當(dāng)?shù)乃剑峙逻€需要幾十億法郎才行。”

“所以羅斯柴爾德夫人今晚的晚餐，就是要討論給巴黎市政府貸款的問題，對嗎？”

“啊，不，不僅僅是如此。”阿爾方斯沖他眨了眨眼睛，“貸款的利息的確是很可觀的，但這并不是我們希望從這樁生意裏得到的全部……在房地產(chǎn)方面，利潤更大的部分是拆遷。”

“拆遷？”

“您要建造新房子，拓寬道路或是開辟公園，總得先把原本建在土地上的那些破房子拆掉吧。”阿爾方斯說道，“即便那些房子破舊又簡陋，政府也要給原來的主人付出一筆補(bǔ)償款。”

呂西安思索了片刻，“那具體要拆除哪些區(qū)域，還有相應(yīng)的補(bǔ)償價格……”

“將由一個專門的公共征收評價委員會來評估決定。”阿爾方斯看向呂西安的目光很滿意，“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上道了。”

“那么如果有人在消息傳出來之前就低價買下將要被拆除的房產(chǎn)……”

“他就會大賺一筆，”阿爾方斯肯定了呂西安的猜測，“這就是房地產(chǎn)領(lǐng)域最賺錢的地方：只要掌握了這個委員會，就能夠決定拆除哪些地方，補(bǔ)償多少錢。”銀行家們將會自己決定給自己土地的征收價格，這就相當(dāng)于把政府的支票本拿在了手裏，而支付給自己的金額全憑他們自己決定。阿爾方斯等人給巴黎市政府借的錢，其中的一大部分就會沿著這條途徑重新回到他們的金庫當(dāng)中，而留給政府的只有幾十年之后才能還清的巨額債務(wù)。

“那么你們打算怎么掌握這個委員會呢？”呂西安又問道。

“當(dāng)然是用我們的人把這個委員會塞滿，”阿爾方斯重新把窗戶關(guān)上，“這個委員會裏會有兩位議員擔(dān)任主席和副主席，我已經(jīng)和羅斯柴爾德夫人談好了，她的人會出任主席，而您將是副主席。”

呂西安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這的確是個難得的肥差，按照阿爾方斯的方法，他可以讓海外銀行和他自己都從中賺一大筆；但與此同時，他必須按照這些推舉他的銀行家的意思來行動，用自己的權(quán)力讓這些人賺到更多的錢，而風(fēng)險全由他來承擔(dān)——阿爾方斯或許會保護(hù)他，但呂西安這些日子裏越來越不愿意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

“謝謝。”他沖著阿爾方斯笑了一下，雖然有些顧慮，但這樣的機(jī)會他是不可能放過的。況且他只是個副主席，一旦有什么麻煩，他也能想辦法盡量把責(zé)任推到那位倒霉的主席頭上去。

羅斯柴爾德夫人的府邸位于圣日耳曼區(qū)，這裏一直都是上流社會的住宅所在地，和呂西安的宅邸一樣，這裏之前也曾屬于某個家道中落的貴族，羅斯柴爾德夫人僅僅用一點微薄的價格，就把作為抵押品的宅邸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府邸門前的臺階上鋪著紅地毯，地毯的兩邊擺滿了鮮花，當(dāng)兩位客人登上樓梯時，他們前面的玻璃門被兩個戴著撲了香粉的假發(fā)套的仆人拉開了。

他們被引進(jìn)了羅斯柴爾德夫人的小客廳，這個客廳真稱得上是高雅絕倫，它并沒有如呂西安所預(yù)料到的那樣金碧輝煌，用來裝飾的顏色也主要是灰白色和深藍(lán)色，但無論是壁爐，家具還是擺件都十分精致，而且顯然精心搭配過，無論是多增添還是少增添一樣物件，都會打破這個精巧的平衡。

羅斯柴爾德夫人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輕輕理了理頭上灰白的頭發(fā)，“親愛的阿爾方斯和呂西安！”她做了一個歡迎的手勢，“仆人來稟告的時候我還以為聽錯了，我晚餐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可現(xiàn)在還不到七點……謝謝你們對我這樣的一個老太婆如此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