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馬全寶翻文件的手一頓：“公子啊？這事說來也古怪，我去問的時候，賀書記自己都說得模棱兩可，好像公子身體不好，眼睛看不見，但具體什么樣，我也不知道，沒見過。”

“沒見過的意思是，他不用出門，所以連帶著不用給他準(zhǔn)備職位？”楊瑞月感覺這賀書記家的兒子，應(yīng)該是有什么特殊的毛病，不然不會一直不出門。

“是啊，本來我還去打聽了一下，聽說這賀書記家的公子特別有文化，從小教育就好，本來打算出國深造的，后來不是出了新政策嗎，就改成下鄉(xiāng)青年了，結(jié)果還沒去，就聽說病了，沒辦法離開家裏人的照顧，就什么都沒辦法給他準(zhǔn)備了。”馬全寶不是很確定，就當(dāng)說個八卦。

楊瑞月就是隨口一問，既然不需要單獨(dú)安排，那她就不管了，只剩下賀書記的夫人。

現(xiàn)在講究人人平等，也就小孩子們不需要上學(xué)干活，每天跟街溜子一樣到處惹事，最差的夫人，沒有工作，就躲在家中收拾家中事務(wù)，倒也不是不行。

馬全寶就是愁，如果最后沒給賀書記的夫人安排好工作，回頭夫人枕頭風(fēng)那么一吹，說他歧視人家，那他多冤啊？

思來想去，還是得盡量想辦法讓夫人找個活干。

這一天時間裏馬全寶都用來看目前整個鎮(zhèn)子的公家空缺了，從政府看到稅務(wù)局、從稅務(wù)局看到土地局、從土地局看到財政所……一路看下來，居然放哪裏都不合適，主要是賀元瑞夫人的成分有點(diǎn)不好，實(shí)在不知道能放哪裏去。

楊瑞月又在辦公室看了一天小人書，準(zhǔn)備回家了，看到馬全寶還在糾結(jié)，就說：“你要實(shí)在糾結(jié)，不如跟賀書記說，夫人工作的話，就沒人可以照顧公子了，一個病人獨(dú)自在家多不安全啊？還是得有人照顧。”

“不行啊，這個問題我問過賀書記了，他說公子這么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不需要母親一直盯著，又不是剛出生的小娃娃，書記都那么說了，我當(dāng)然只能夸公子真有毅力。”馬全寶苦笑著說。

不管其他人如何，馬全寶肯定要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給書記夫人找到個適合的工作，最好是讓每個人都滿意的。

就算做不到滿意，至少無功無過、體現(xiàn)出他的用心。

楊瑞月幫不上忙，給了馬全寶一個加油的眼神，直接回家去了。

政府下班早，最近的天氣還炎熱，楊瑞月回家的路上可以碰上很多女人跟老太太到處閑逛以物易物，或者去代銷點(diǎn)跟貨郎那買點(diǎn)東西。

為了取出資本主義，大家平時做不了小生意，家裏還不能留東西賣，只能做來自己吃，不然被人舉報，就是一頓批。

楊瑞月還碰上了賣花生糖的貨郎，什么都可以換，針線飯菜，那貨郎一看就是家裏窮，不得已冒著危險出來跑的。

大家都是窮苦人，楊瑞月看了會兒，想吃糖了，干脆把自己從政府食堂裏打的飯菜送給貨郎，只要換花生糖。

這個時節(jié)的花生都是新下的，新鮮，往后再買，糖裏的花生就容易混著壞的。

貨郎很詫異，不過他自己也需要吃飯，就切了很大一塊給楊瑞月，歡迎她下次再來。

剛買完糖，楊瑞月不打算在外頭晃蕩，拐進(jìn)自己家的巷子裏，忽然看到了杵著竹竿的眼熟青年，細(xì)一打量，才發(fā)現(xiàn)是賀元瑞的兒子，那個病弱還眼睛有毛病的兒子。

“賀公子，你自己出家門嗎？”楊瑞月抱著花生糖停在不遠(yuǎn)處看他。

說起來，楊瑞月還不知道這個賀公子的名字，一直聽馬全寶公子公子地叫，跟叫紈绔似的。

青年微微偏頭看向楊瑞月的方向，雙眼漆黑，這雙眼睛，幾乎是字面意思上的黑白分明，跟楊瑞月這雙畫出來的漆黑眼睛差不多，盯著人看的時候，仿佛要把人給吸進(jìn)去。

楊瑞月看到這雙眼睛一楞，隨后有些疑惑地歪歪頭：“你的眼睛……”

“你認(rèn)識我？”青年開口打斷了楊瑞月的話，聲音非常好聽，清澈中帶著一絲厚重與沈穩(wěn)，跟他俊秀的臉十分貼合。

“主要是認(rèn)識賀書記，我在政府工作，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別讓賀書記跟夫人擔(dān)心。”楊瑞月看他不想談?wù)撟约貉劬Φ臉幼樱筒欢嘧炝耍f完直接去開自家的門，又迅速關(guān)上，仿佛外面有鬼在追她。

屋外的青年沈默地看著她一連串行云流水的動作，欲言又止，總覺得這個進(jìn)程似乎有哪裏不對，但說不上來。

單獨(dú)見過賀公子的事，楊瑞月沒放在心上，她在家裏看到賀公子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離開，杵著青竹竿一戳一戳地往家裏走，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見，反正挺順暢地回到了家。

之后楊瑞月在窗戶那看了許久，發(fā)現(xiàn)賀元瑞跟夫人似乎非常習(xí)慣自家兒子跑出去，完全不覺得讓一個眼睛不好的病人單獨(dú)出門有什么問題。

第二天楊瑞月到了辦公室裏，馬全寶已經(jīng)到一會兒了，他還在糾結(jié)賀書記夫人的工作。

楊瑞月想到昨晚看到的情況，就說：“主任，不如讓夫人去教書吧？她是書香門第，又有知識，教書應(yīng)該不錯。”

現(xiàn)在老師少，學(xué)生更少，不少混混都覺得念書沒用，燒了很多課本跟書籍，要么去當(dāng)兵要么去下鄉(xiāng)，反正不會念書了，賀書記的夫人剛好是書香門第，她當(dāng)老師，大家不會覺得哪裏奇怪，而且也算鐵飯碗。

誰知馬全寶搖搖頭：“這個提議我去說過了，但被賀書記給否定了，說是擔(dān)心有混混鬧事傷到了夫人，不如一開始就不去，免得平白無故遭這份罪，我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

楊瑞月沈默一會兒，說：“既然這也不安全那也擔(dān)心的，不如直接分到主任你這邊來，不管檔案室還是倉庫，乃至糧倉，總有空缺吧？”

“可是這種工作……會不會不太符合對方的身份啊？”馬全寶有些猶豫，他擔(dān)心這么安排了，會照顧不好對方，出任何問題，肯定都會拿他問責(zé)，放在眼皮子底下容易背鍋；。

其次就是，馬全寶覺得自己這邊的活并不適合那樣的高門夫人來做，干倉庫是很辛苦的，工資還少，平日裏見不到幾個人，一旦忙起來，就得腳不沾地。

至于檔案室跟糧倉，這兩個地方更是沒油水撈，尤其檔案室，現(xiàn)在要不是楊瑞月來了，每天去翻點(diǎn)東西看，可以說是無聊到在那睡一天都沒問題。

要不是這裏的活都吃力不討好，馬全寶也不至于在這位置上做了那么多年都沒人跟他搶。

楊瑞月卻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那就安排到檔案室，讓她輪班，一來這個工作輕松，她隨時可以回家照顧兒子，二來這個工作根本別人幾乎沒接觸，不會有任何危險，至于你說的照顧不周，在這裏連競爭對手都沒有，就不用照顧了。”

馬全寶有點(diǎn)心動，但還是不想承擔(dān)這么個金貴人的日常起居，不過楊瑞月的建議還是不錯，于是馬全寶將人安排到了衛(wèi)生所去，反正不是在他的地盤裏守倉庫就行。

事情安排好后，賀書記跟夫人都十分滿意，說是想請馬全寶到家裏吃頓便飯，算是感謝他給夫人安排的職位。

上司請吃飯，馬全寶受寵若驚，當(dāng)即說不敢居功，是楊瑞月提議了，他最后做的調(diào)整。

賀元瑞完全不在意這個事情，說那就一塊請了，讓楊瑞月也過去，他初來乍到，還得多虧了馬全寶的支持，所以他才能順利開展工作，感謝還是要的。

馬全寶不好拒絕，就去問了楊瑞月意見，說是可以去吃頓飯，免費(fèi)的，不吃白不吃。

楊瑞月一聽有吃的，二話不說就同意了，直接帶上了自己的小飯盒，想吃頓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