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納托利安靜地垂下視線，自己的身軀在他面前無比渺小，甚至比不上一根指甲。
但是他還是走向前方。
“你難道不是聽從菲尼克斯的命令，讓我離開龍島嗎？”
唐詰猜不透他究竟屬于何種立場。
“可是，”阿納托利慢吞吞地發(fā)聲，“菲尼克斯沒有要求，你到底要往哪一個方向走啊。”
他沈默了。
這甚至算不上欺騙，只是在偷換概念。
唐詰算是明白了光明神為什么會在阿納托利這兒得到如此人類化的評價。
神諭這玩意降下來后，本質(zhì)上還是要靠人類進行解讀，解讀的方向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那都和原本傳下話語的神沒關(guān)系了。
“我沒辦法拖延太久的時間，荊泉在奧利維亞身邊，遠比我更得信任。”
阿納托利匆忙地為自己進行辯護。
“更何況，就算你和奧利維亞融合，也不可能對你造成任何傷害。你想要幫助她，那么，和她融合不就是最符合你心愿的方案了嗎？”
他做出一副全心全意為自己考慮的態(tài)度，但唐詰已經(jīng)無法再信任他了。
沈默的空氣在后山漫延。
阿納托利頓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對方依舊安靜地凝望著他，投降一般緩緩低下頭，眼瞼輕柔地垂下，遮住湖水般憂郁清透的目光：
“看來我是沒有辦法扭轉(zhuǎn)你的想法了。”
“是，”唐詰平靜地回以註視，“不過在那之前，有些問題需要解決。”
金色巨龍笨拙地蜷縮起龐大的身體，頭幾乎要埋在爪子裏，喉嚨裏發(fā)出低沈的咕噥聲，仿佛豎笛的嗚咽。
“你是怎樣和菲尼克斯溝通的？”他沈聲問。
他的藍眼睛懵懵懂懂地望來：“什么怎么溝通……就這樣啊，唰的來了，咻的走了。”
唐詰深呼吸一口氣，深切地感到了文化壁壘造成的交流不暢：“我是說……文字、語言或別的東西，一種方式，一種你能理解的交談方式。”
阿納托利險些咬到了舌頭，困擾般含混不清地說：“就是，突然就明白了。”
這般模糊的答案可不能讓唐詰滿意，他擰起眉毛，緊盯著對方不放。
“信息……意識？”阿納托利糾結(jié)地說，“你如果自己試一次就明白，不屬于自己的信息突然出現(xiàn)在了腦袋裏面的感覺。”
不，他不明白。
那到底是菲尼克斯的啟示，還是說，是阿納托利自身靈感的啟示？
好半晌，唐詰放棄了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誠然，龍島已經(jīng)是自己迄今為止接觸到的，信息量最豐富的地方。
但是顯然，這裏的情報，尤其是與神明相關(guān)聯(lián)的情報，并不是那么容易到手。
“阿納托利，”唐詰鄭重地叫出對方的名字，遲疑般一頓，才緩緩吐了口氣，問，“你想離開嗎？”
他在這個問題下，神情稍微一楞，翅翼張開，腳步向后退：“我不能。”
“你原本就是奧利維亞派向外界的眼睛，”唐詰盯著他，“離開不是更好嗎？”
“別……”阿納托利的聲音很低，幾乎要被風吹散，隱約能聽出細微的顫抖，“我不能……”
“奧利維亞開始褪皮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問他。
“是的。”阿納托利渾身僵在了原地。
“那么，你還有什么必須留在這兒的理由嗎？”唐詰凝視著他，“難道會有巫師去打擾她？冒著赤潮突破封印的風險，去攻擊沈睡的奧利維亞？”
“不。”阿納托利沈默片刻，說，“龍島已經(jīng)封島了，誰也無法離開。”
“——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
赫菲斯的火焰是我提前預設(shè)的機關(guān)，只要她受到攻擊，就自動回收到我手中，龍島將封鎖所有通道，直到奧利維亞蘇醒，赫菲斯之火重燃。”
唐詰僵在原地，寒風徐徐吹拂著長袍，可身體卻動也不動，只有指節(jié)，在冷空氣的侵蝕下，輕微地顫抖。
“那位駐守在寢殿的女官就是鎖和鑰匙？”
“是的。”
這就太可笑了。
他之前所說的話，全都只是惺惺作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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