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萼和張璁在湖廣,土地改革之余，順帶配合錦衣衛(wèi)、地方駐軍抄家、流放事宜?；噬险f不許毀壞書籍古董等等，他們就要小心的,不能和以往那樣亂糟蹋一氣，犯人家屬方面,也要有必須的尊重。

桂萼和張璁感嘆：“皇上這一手,是‘干坤大挪移、移花接木’？”

張璁也覺得，皇上和內(nèi)閣都，有點兒忒無賴：“估計是顧慮大明缺少讀書人。這些人,免了死罪，老實很多。到了流放之地，教書育人……

我聽說,謝閣老在內(nèi)閣，假公濟(jì)私,把這些人都流放到南海,導(dǎo)致廣西云南廣東都不服,說他們那裏才是自古以來的流放之地。”

張璁有點兒說不下去。

如今這些地方都盯著內(nèi)地的世家大族，趕緊的，你們不是不想配合土地改革嗎？來我們這裏教書吧,我們這裏待遇好……就差拿大喇叭喊你們快折騰啊……

桂萼輕輕咳嗽一聲：“首惡斬首示眾，其余之人,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噬先蚀?不想多殺人,能活一命，也沒規(guī)定不許科舉，將來,說不定，還能回來?！?

張璁乜一眼桂萼，桂萼一個破落戶，豈能了解世家大族的心思？他家族雖然是中等人家，但他也不了解。

“且去看看，有沒有人因為皇上的仁慈，趁機(jī)鬧騰?！?

張璁對這些人心懷警惕，來到湖廣鼎鼎有名的楊家一看，唯有感嘆。

楊家裏外都是看守的兵將，楊家的男丁都站成一排，家丁小廝等人站另外幾排，總兵和鎮(zhèn)守太監(jiān)正領(lǐng)著人清點楊家?guī)旆俊瓋蓚€人邁步進(jìn)來，心裏都是嘆氣，平時他們都不來這樣的人家，今兒居然這樣進(jìn)來。

穿過影壁，外院，跟著老嬤嬤進(jìn)來內(nèi)院正房，一眼看到楊家老太君端坐在正堂，依舊一身榮華，頭發(fā)絲兒也不亂，身邊的十二個大丫鬟，面容清秀、頭戴珠翠，眉目嫻靜，或者銀紅襖，青緞背心，白綾細(xì)折裙，或是藕荷色綾襖，青緞掐牙背心，水綠裙子……

張璁一看，好嘛，這大丫鬟的氣質(zhì)穿戴，比自家姑娘不相上下。

桂萼一看，好嘛，自家姑娘一對比，這大丫鬟才是大家閨秀。

楊老太君鬢發(fā)如銀，一雙眼睛昏花，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人進(jìn)來，端坐不動。桂萼和張璁對視一眼，一起行晚輩禮。

楊老太君看一眼這兩位皇上親近重臣，聲音老邁卻有力：“兩位巡撫，今時不同往日，老身禮儀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桂萼張璁依舊一副晚輩的樣子。桂萼：“老太君有話，請講。”

楊老太君面容恭敬，聲音感恩：“皇上的圣旨，老身已經(jīng)聽完。老身教子無方，皇上仁慈，楊家感恩不盡。皇上吩咐留家裏老人在家廟生活，還給留下五百畝土地；楊家男丁和女子都流放，皇上也另有照顧，老身懂恩、愧疚……”

她似乎說不下去，卻還是說了出來：“老身等候在此，只問兩位巡撫，家裏的丫鬟們，可能給一個出路？”

話一出來，十二個大丫鬟都紅了眼圈，眼淚花花。

桂萼和張璁懵。

好吧，這也是世家大族的氣度。

桂萼再次拱手行禮：“老太君有心，吾等自然給操辦。楊家的大丫鬟，外頭不少人家都等著買，此其一。其二，湖廣即將開辦女學(xué)館，可以去女學(xué)館做堂，此其二。小廝裏面，侍衛(wèi)裏面，都有不少沒有婚配的，若他們愿意，吾等可以通融?！?

老太君不說話，只看著他們，丫鬟們和老嬤嬤都哭得不能自已。

桂萼和張璁：“?。?！”俗話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戶人家的大小丫鬟，一放出去，很多人家都爭搶，老太君知道，卻還是不放心，估計是，看不上那些人家。

可若是女學(xué)館，婚配，也不同意，他們也沒招兒。小廝家丁好辦，丫鬟……還大部分都是小腳，不能做重活，真的要人為難。

張璁開口：“老太君有何方法，但請說出來?！?

老太君緩緩開口：“兩位巡撫，老身知道，要求過分。然這些丫鬟，打小兒進(jìn)府，伺候老身，老身總要試一試，給她們謀取一個出路。

女學(xué)館的提議好，婚配的提議也好?？煞袢堇仙碜约翰俎k？老身詢問她們的意愿，給一份銀子。沒有婚配的，都跟著老身住家廟，日常去女學(xué)館坐堂?！?

她頓了頓，面容悲戚，卻也堅毅：“老身也可以去女學(xué)館。老身才疏學(xué)淺，指點小女娃娃識字，還是可以。”

?。?！

桂萼和張璁，至此，對楊老太君，倒真是刮目相看。

沒有裹腳的粗使丫鬟放出去。裹腳的大小丫鬟，都安排好出路，自己也能拿下臉面……張璁開口：“老太君能指點學(xué)堂一二，是湖廣女娃娃們的福氣。我等沒有不答應(yīng)之理。老太君對丫鬟們的安排，也可以答應(yīng)?；噬显?jīng)有言，老太君可以放心。”

楊老太君的眼淚出來：“皇上仁慈。”

丫鬟們扶起老太君，一起對著北京的方向磕頭，這事兒，終是了了。

粗使丫鬟和小廝都放出去，有愿意跟去流放之地的，自然更是重視。有那些楊家?guī)状氖榔停淮蠹易拥?，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真是日子過得，比張璁這樣的中等人家還奢華，鎮(zhèn)守太監(jiān)對他們內(nèi)裏的事兒門兒清，一律順帶查抄……

湖廣楊家這樣的大家，看似倒下，其實不然。一代一代人經(jīng)營的親友人脈，培養(yǎng)出來的各地方小官兒……數(shù)不勝數(shù)，還有同為楊家人的其他支脈存在、幫襯，只要后輩子弟爭氣，總有回來之日。

當(dāng)然，也可能在南海另有生計，不再回來。

只再要經(jīng)營這般家業(yè)，幾乎不可能了。

桂萼和張璁幫著下去安排，寫信給皇上，楊家的查抄情況登記造冊，金銀珠寶古董，尤其最貴重的書籍字畫等等，都好辦，宅子、店鋪、作坊……卻是要好生處理，不能傷了店鋪作坊裏做工的人，最好依舊維持正常運作……

湖廣這裏，有東西廠、內(nèi)閣兵部所有人盯著，還有桂萼和張璁幫襯，到底是圓滿完成皇上的任務(wù)，所有人都對皇上的仁愛大氣敬佩不已。

山東王家，鄧?yán)^坤親自帶人來，親自監(jiān)督，不管其罪名多大，盡可能地給予其家人能給的體面尊重。

王家管家的大房夫人，也是要求照顧好大小丫鬟，鄧?yán)^坤一個國公世子，自然明白，什么都給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包括王家人去南海一路坐船的事兒，到南海之后的生活起居等等等等。

大夫人的一顆心，在油鍋裏滾了又滾，不知道該恨誰，該哭誰，一樣樣打理好了，面對自己唯一的兒子，肝腸寸斷。

“我兒到南海，好生讀書。皇上仁慈，將來回來……記得嗎？”

“我要和娘在一起。”

大夫人含淚搖頭：“娘要留下來，照顧你祖母。你乖，跟著你的叔叔們，堂兄弟們?nèi)ツ虾?，長大了，來看娘?！?

“我不相信，我能回來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