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斷鴻

夜深人靜。

舊巷深處，年代不詳?shù)木用駱茄Y，燈火漸熄。

晚十點(diǎn)一刻左右，宋宇前往江灣水產(chǎn)市場，他驅(qū)車穿過熱鬧的大街，上了繞城高速，往碼頭方向去。

賀笑梅送他出的門，宋宇在賀笑梅走后，遠(yuǎn)遠(yuǎn)朝她家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頭。

隔著擋風(fēng)玻璃，宋宇看著窗外的夜景。市井的氣息是永恒的，永恒的燈火，永恒的喧囂，永恒的人來人往，永恒的愛恨糾葛，盤根錯節(jié)，織成一張嚴(yán)密的網(wǎng)。這讓他心中涌起了一種難過的情緒，他花了很大力氣才忍住。

凡是背靠大江大海的地方，都有許多產(chǎn)市場。江灣水產(chǎn)交易中心是本地最大的水產(chǎn)綜合市場，夜越深，它就越繁忙，過了夜裏十一點(diǎn)，商販帶著新鮮的貨開始張羅生意，這種忙碌會持續(xù)到第二天早上六點(diǎn)。

宋宇老遠(yuǎn)就聽見了此起彼伏的發(fā)動機(jī)轟鳴，潮腥的空氣鉆進(jìn)車裏，他幾乎能看見魚檔口外滿地的黑色魚鱗。在繞過幾輛海鮮冷藏車后，他往小路駛?cè)ィ鞘峭ㄍa頭和倉庫的捷徑。

前方的道路盡頭能看見巨型的漁輪，滿載集裝箱的重型卡車。天黑如墨，漁輪靠岸，船頭上掛著燈，盞盞起碼上千瓦，宋宇打著方向盤，略過搬貨的人群，駛上了一條坡路。

一束強(qiáng)烈的白光照穿擋風(fēng)玻璃，宋宇瞇了瞇眼，他看見前方貨車上下來了一些人，為首的打著手電，抬手往左邊揮，示意自己過去停下。

宋宇按要求沿路轉(zhuǎn)向，他熄火下車，立馬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敵意，同時他看見有三四個人手上都拎著魚刀，溜尖溜尖的。

“干啥呀，王重陽對四絕？”宋宇下意識后退，并忙不迭陪笑，“我是誠心實(shí)意的，沒帶家伙。”

為首那人約 40 歲出頭，有些駝背，雖然一看就是長期在水路討生活的黝黑精瘦，但眼神裏透出一股說不清的邪氣。他打量著宋宇，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上前，把宋宇的手?jǐn)Q到背后捆住，扣著他的脖頸將他抵在車窗上，把他口袋翻了一遍。

“我真沒帶家伙，”宋宇無奈，“別摸我呀。”

駝背往宋宇的車內(nèi)看了一圈，拔下車鑰匙，繞到后備箱打開蓋子，拿出一個旅行包。

“那是我的東西。”宋宇佯裝掙扎，“別拿，我娶媳婦用的錢。”

駝背沒理會他，拎起包往庫房走，身后幾人押著宋宇一并往庫房走去。

這個倉庫放的是河鮮，宋宇聞到了貝類的氣味，裏頭比外面還冷，四周堆放著不少周轉(zhuǎn)箱，都壘得很高。

隨著卷閘門關(guān)上，宋宇看見了阿呆。她也被捆著雙手，嘴上還貼著膠帶。應(yīng)該是哭了很久，臉上都是淚痕，不過衣裝整潔干凈，地上還有飯盒，應(yīng)該沒受什么罪。

見到宋宇，她原本發(fā)木得眼裏有了神采，宋宇對她笑了一下，“我跟叔叔們說個事，說完我們就走。”他看了看駝背，駝背正在翻那個旅行包，包裏是宋宇事先準(zhǔn)備好的十萬塊和一把槍，一個是買命，一個是保命的，駝背翻到這把槍的時候，還是稍微楞了楞。

宋宇嬉皮笑臉地解釋，“最近惹了點(diǎn)麻煩，買來防身的，我這人不愛虧待自己。”

他話音剛落，就被駝背一拳打倒，還來不及反應(yīng)，臉上又挨了三拳，口鼻裏的血頓時噴了出來。

宋宇被這一拳打得斷片，站立不穩(wěn)，直直栽倒，他蜷縮在地，聽見阿呆的驚呼回蕩在安靜的庫房裏。

莫名遭到胖揍，宋宇強(qiáng)壓怒火，他咬著牙憋了憋火氣，再次換上笑臉，仰頭看著駝背道，“上來就這么刺激，你們這行是這規(guī)矩？”口腔裏血?dú)夥浚柿藘煽冢安皇且獑栁沂聠幔堪盐掖蛏盗嗽趺磫枴！?

“他們都說你能耍滑。”駝背蹲下身，“我先不動你，但你要跟我皮，”他指了指魚刀和阿呆，“我把她切了。”

宋宇唯唯諾諾，“行，行。不過你還是切我吧，我比她多二兩肉呢。”

駝背懶得和他油嘴滑舌，他將屋內(nèi)其他人趕去打牌，自己拿起手機(jī)撥通電話，“章老板，你找的人來了。”

聽見章老板三個字，宋宇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他伸著脖子喊，“章總！章總！是我啊！”雖然眼裏寫滿諂媚，但心裏卻恨得牙癢，只希望那人能死多慘就死多慘。

駝背沈默地聽了一陣，對電話那頭道，“我問問他。”

宋宇看駝背走進(jìn)，假裝難受地在地上扭曲，借著翻動的身體，摸了摸指縫裏的刀片，那是他下車時故意示弱舉手，才藏下來的。

駝背：“老板問你，最近幫公司跑貨，你都去過哪些地方？”

“我今年沒跑。”宋宇裝傻充楞，“去年跑過，幫火鍋店送過，那你老板也知道的，我負(fù)責(zé)送，他的人負(fù)責(zé)記。”

宋宇知道他們絕不是問貨，也不是問錢，而是問某些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他聯(lián)系起侯鎮(zhèn)林在電話中提及的路線，還有他再三的叮囑，這些問題合在一起，宋宇不祥的預(yù)感愈發(fā)強(qiáng)烈，然而此刻的情境不容細(xì)想，只能先保阿呆，再做打算。

過了一會，駝背又問宋宇，“你是不是作過賬？”

“是啊。”宋宇點(diǎn)頭，“我和章總一起做的，我剛上手，做的馬馬虎虎。”

駝背：“他有一批賬本丟了，你知不知道？”

宋宇：“我不是管賬本的，我也沒送過賬本，這我不知道。”

雖然嘴上裝傻，但是通過這個問題，宋宇還是隱約能聯(lián)系起賬本與所謂的酒水運(yùn)送的關(guān)系。他揣測，也許自己送的并不是酒水，而是這次章立文要的東西。

“具體什么業(yè)務(wù)？跟我說說，我也許知道呢。”宋宇無辜地說，“我平常腦子不記事，沒憑沒據(jù)，總不能瞎說吧。”

駝背答：“鉛。鉛錠。金屬。”

宋宇哦了一聲皺起眉頭。“有點(diǎn)印象，我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