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一幕

又過了一個多月，這天是周末，賈建國忙完了工作室的事，開車來丁家吃飯。s城位于江南，難得下雪，這天卻揚揚灑灑地下起了雪。雪，對于生于東北長于東北的賈建國，已是司空見慣，可是對于幾乎一輩子也沒離開過江南的老教授而言，卻是稀罕景致。

老教授讓賈建國陪自己到樓下散散步。丁父前幾天去外地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還沒回來，丁母在家做飯，丁悅容本來也想一起跟著下來，可是所有人都怕雪天地滑她她再出點什么事，是以，堅決沒讓她下樓。

三個人圍著老教授，丁母給老教授穿羽絨服，丁悅容給老教授戴圍巾，最后賈建國給老教授戴上了鴨舌帽，扶著老教授下了樓。

“爸，待一會兒就上來吧。”丁母一邊給老教授拉羽絨服拉鎖，一邊叮囑，“飯一會兒就好了，等會兒我做你最愛吃的梅干菜扣肉。”

“好。”老教授笑瞇瞇地回答。

丁家所住的小區面積很大，小區一面臨著一條小街，一面臨著一條小河，小區裏種了很多喬木、灌木，還有一個不小的小池，池裏放養了很多條各色的錦鯉。小區裏的茶花開了，賈建國陪著老教授先看了會兒茶花。看完茶花，老教授吃力地仰起頭望了會天，然后笑著問賈建國，“建國啊，在你們東北，這點雪不算什么吧？”

賈建國笑，“嗯，我們那的雪可大了，到大冬天的時候，要是下大雪，那雪都能沒腳脖子。”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一個主意，“外公，要不，過幾天咱們去我家那塊兒看雪啊？我家那塊兒，這時候正是下雪的時候，咱們去我家的葡萄園采冰葡萄，采完了榨冰葡萄汁喝。你還沒去過我家在集安的葡萄園吧，可好看了。”賈建國的思緒飄回了遙遠的東北，“我帶你去吃朝族火盆兒，特別好吃。吃完火盆兒咱們還可以去看高句麗遺址，您是搞歷史的，比我清楚。”

賈建國的話讓老教授心生想往，然而也只是想往，并不打算真去。太給親家添麻煩，平生他最怕的事就是給人添麻煩，再有，他的身體他知道，禁不起長途勞頓了。能在有生之年，在s城看到雪，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拍了拍賈建國的手背，笑道，“有你這份心，外公就很知足了。走吧，”他抬起握在另一只手中的拐杖，向前一指，“我們去看看魚。”養在小區池子裏的魚不是什么珍貴品種，只是錦鯉中的等外品。不過，外行看熱鬧，在老教授眼裏，這些色彩斑斕的魚，還是很美麗，很可愛的。

出門前，他揣了包魚食，等會兒，可以餵餵魚。雪天餵魚，不失為一件雅事。恐怕，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在雪天餵魚了吧。想到這兒，他笑了一下，笑容微帶苦澀。

賈建國扶著老教授慢慢地走到水池邊，天上雖然下著雪，但是水池表面并未結冰。細雪在風中籟籟而落，面粉般落到水池裏，在接觸到水面的一剎那化而無蹤。水下的錦鯉聚在一堆，沈在水底，懶懶地不大動彈。

老教授從衣兜裏掏出魚食，扯開魚食袋子的封口，倒了一小把魚食在手中，隨即向水池中撒去，魚們見有人來餵食，開了鍋的餃子般，蜂擁而至，你擠我，我擠你，一個個張著嘴，忙忙地吞咽著魚食，老教授樂了，像哄孩子似地跟魚兒們說話，“慢慢吃，不要搶，還有好多呢，夠你們吃的了。”

正在這時，賈建國的電話響了，賈建國連忙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一看，是齊瑩。他的心向上一提，像定律一樣，只要是齊瑩給他打電話，不管這電話是齊瑩打的，還是佳佳打的，基本都不是好事，“餵？”他提心吊膽地餵了一聲，下一刻，電話裏傳來的聲音證實了他擔心，“建國，是我！齊瑩！”齊瑩的聲音帶著哭腔，而且是個打著哆嗦，嚇得不行的動靜，電話這邊，賈建國甚至聽到了上下牙相撞的聲音。

“怎么了？”賈建國的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佳佳，”因為哆嗦得太厲害，齊瑩的牙咯咯地撞擊著，“佳佳剛才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昏過去了，我怎么叫她，她都不醒……”說到這兒，電話裏傳來崩潰的抽泣聲，“你快回來吧，我害怕……”抽泣變成了嗚嗚的哭泣，“我害怕……”

賈建國急了，大聲對著電話喊道，“你先別哭！快點打120，等120來了，你再告訴我是哪家醫院，我再過去！”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等著齊瑩待會再給他打過來。

心裏，賈建國又怪齊瑩又理解齊瑩，這個時候最要緊的不是給他打電話。給他打電話管什么用？他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大夫！這時候最該打的電話是120。然而，他又十分理解齊瑩的行為：一個單親媽媽，唯一的孩子摔昏了，家裏除了個農村大嫂，再沒第二個人可以商量，她嚇懵了，也急懵了，她想找個依靠。自己在她的潛意識裏，就是唯一的依靠。所以，她才會第一時間想到給自己打電話。

老教授聽到了賈建國的話，“怎么了？”他關切地問。

賈建國皺著眉頭跟老教授解釋，“我那個大學同學，就是前段時間被她哥把肋骨打折那個，她和她姑娘不是住我家嗎，剛才她姑娘不知道怎么，突然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摔昏過去了。她害怕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告訴她馬上打120，然后再告訴我是哪家醫院，我再過去看她們去。唉！”說到此處，賈建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屋漏偏遭連天雨’，哪天我得找個大師給她算算，看看她是什么命。”

聞言，老教授感慨一笑，“哪有什么命不命的，只不過是一些偶然和必然因素的結果罷了。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在樓下餵一會兒魚，就上去了。”

“不急，”賈建國道，“我等她打了電話再走，對了，我給容容打個電話，讓她下來陪您。”說著，賈建國要給丁悅容打電話。

老教授攔住他，“不用不用，千萬別讓容容下來，下雪地滑，她現在是咱們家的重點保護對象，可不能有閃失。”

“要不，我給媽打個電話？”

“不用，”老教授一口否決，“又不是荒郊野外不認得路，又不是走不動，誰都不用叫。”他笑瞇瞇地逗趣，“難道，還有劫匪劫我個糟老頭子不成？”

老教授話音未落，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一名青年男子從老教授身后飛撲上來，一條胳膊勒住老教授的脖子，另一只手持刀對著賈建國比比劃劃，“往后退！”

賈建國認出了來人，是齊瑩她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