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地自容的羞辱感和被揪住把柄的驚慌促使丁厭拔腿就跑，他遺忘了腳下8厘米的鞋跟和暴露在冷空氣中受凍的雙腿，像聽到獵槍打響的小動物般落荒而逃。
楚瀛丟了煙要去追，又遲疑地停駐腳步。
丁厭被洶涌的寒冷籠罩，仿佛一息間邁入凜冬；他跑到上氣不接下氣，足底鉆心的疼痛迫使他奔跑的速度慢下，他踉踉蹌蹌地走在下坡的山道上，臉蛋被風(fēng)吹的僵硬發(fā)麻。
——我玩兒完了。
工作、同事、按部就班的生活，這下子全完了。
丁厭想，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夜路走多，終是撞見了討命鬼。
這時，來自后方的車燈照亮了他黑漆漆的前路，緩慢行駛的車輛鳴笛聲提示他轉(zhuǎn)身。
丁厭置若罔聞，執(zhí)拗地裹緊了身上外套，希望自己能隱身消失。
開車的人探出車窗喚他道：“快上來。”
“你不要管我！”他堵住耳朵，“我死不了！”
然而老天爺似乎有意和他作對，要讓他曉得什么叫人一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他原本四平八穩(wěn)地走了兩三百米遠(yuǎn)，足踝卻在這一刻突然受力傾斜，右腳一崴，人直晃晃地倒了下去——
“啊……”劇烈的痛楚從骨頭縫裏迸出，丁厭跌坐在地，鞋跟也斷了。
他被劇痛沖昏了頭腦，一時間四顧茫然，只聽到風(fēng)聲過耳掠入蒼密幽靜的樹林，遠(yuǎn)方城市的繁華燈火如同隕落的星星，而他被喧囂的俗世遺棄在這條荒無一人的公路上。
楚瀛的手臂修長結(jié)實(shí)，蘊(yùn)藏著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堅實(shí)的力量感，輕而易舉地將他捧起，把他從冷寂的山野送入有暖光照耀的封閉空間內(nèi)，柔軟的毛毯再次蓋上他的肢體，暖氣烘著手腳，皮膚被酥麻的觸感俘獲，心緒由慌亂變得安寧。
幾張潔白的紙巾遞來后座，又收回了。楚瀛說：“原來你沒哭。”
到這個地步，哭已經(jīng)沒有用了啊。丁厭的手平放于膝蓋，十指收攏捏緊，他右腳腕的扭傷處一片火熱，最輕微的活動也會帶來強(qiáng)烈痛感。
“傷筋動骨不能馬虎，”楚瀛妥當(dāng)?shù)匕才胖拔覀兿热メt(yī)院拍片。”
“哦。”他表示知道了。
到醫(yī)院掛了急診科，拍完片子，醫(yī)生說問題不大，然后托著丁厭的右腿按壓他的踝骨，聽他咿咿呀呀的痛呼著；隨即松了手道：“只是腫了，沒傷到骨頭，敷點(diǎn)藥回去靜養(yǎng)幾日，少走動，很快就能恢覆如初。”
彌散著消毒水味的走廊上，丁厭看著自己高高腫起、涂了傷藥纏著紗布的右腳踝，像畸形的粽子。他穿的鞋子也做不到單腳跳，一路都是靠楚瀛把他抱來抱去。
“那張照片，”楚瀛給他買來一罐水蜜桃味的汽水，看他伸手接了，接著說，“我已經(jīng)讓他刪掉了。”
“然后呢？”丁厭拉開易拉罐的環(huán)扣，喝了兩大口汽水壓驚。
“他也保證了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你不用難過，沒事的。”
丁厭坐著藍(lán)色的塑料椅，楚瀛則是站著。他借仰頭喝飲料的角度，緊緊望著對方道：“他為什么那么聽你的話？”
因?yàn)樗皇莻€普通的，拿薪水的上班族。但楚瀛什么也沒說，只是笑一笑，又道：“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就讓李琰辭退他好了。”這種可有可無的員工，辭掉也沒什么可惜的。
這的確很令人心動。可丁厭搖了搖頭，“我不要。”
“還不行？”楚瀛問，“那讓他永遠(yuǎn)離開k市？這樣你就再也不用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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