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 丁厭換了新手機，加班加點完成工作中的委托，在周五下午爭取到半天的空閑, 趕天趕地簽收了預(yù)定的生日蛋糕，回到家中為楚瀛慶祝生日。

他其實不盼望對方能一點情緒都沒有, 他私心認為楚瀛的心氣和脾氣都很大, 平日裏少有顯山露水, 是修養(yǎng)和自制力高于平均水準，可以稱讚為冷靜自持、溫煦包容, 也可以客觀評價一句：假惺惺。

倘若他是鈍感的人，他完全能裝作若無其事——你不跟我計較, 那我也當沒發(fā)生過。

可惜他不是, 而且楚瀛追他的那幾個月都耍過什么手段, 他可沒忘呢。別人對他好與壞, 他全記在心裏，這次是他的原因才讓計劃泡湯，人一年就只能過一次生日，他不管怎么想，都于心不忍過意不去啊。

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是隔閡與誤會，維系感情并不容易, 所以他愿意先低頭、先退讓。一段關(guān)系的破裂和雙方漸行漸遠是受多方因素影響，由天命決定；但這不意味著就不能或不需要盡人事, 他相信表達的力量, 語言不夠用, 還有肢體。

“真的對不起……我還是食言了。” 他把透明的蛋糕盒放到餐桌上, 懇切地向廚房裏的人再三道歉。

“不要這么可憐, 我真的沒有怪你。”楚瀛在烹飪一條海鱸魚, 視線專註，勻不出余光給他，“那天你的電話打不通，我就想到有八成可能是去不了了。”

“但那架飛機……”

“別為這種小事煩心了，不礙事。”

丁厭：“等我入職滿一年就有年假了。到時候我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shù)脑倥隳闳ザ燃伲麓挝冶ＷC不再失信于你。”

“嗯，下次我們可以去風景更好的地方。”

“可我今天也缺了半天……要不你還是生氣吧。你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我不安心……”

楚瀛抬起頭朝他笑了笑，輕浮道：“你是有受虐的癖好嗎？”

“我才沒有！”他是虔誠地認錯，對方卻這么不正經(jīng)，他好氣啊！

“不跟你說笑了，但這的確不是能讓我生氣的事，你去洗手換身衣服等著吃飯吧。”

從今日的食譜來看，楚瀛是真沒把自個兒的誕辰當回事，做得相當樸實和家常，桌上最有儀式感的是丁厭提回來的生日蛋糕，第二層頂端站著一對胖圓圓的小天使，樹脂材質(zhì)，抱著豎琴和花環(huán)，可可愛愛。

先端起酒干杯再動筷子。

丁厭疑惑地問：“你的家人朋友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怎么沒人給你打電話送禮物？”

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楚瀛這種身份，必須是眾星捧月、受萬人追捧的存在。

“以前很多朋友和品牌方，還有部分需要我?guī)椭娜耍瑫阋恍┳宰髀斆鞯捏@喜送給我；我不喜歡，但是推也推不掉。后來我學(xué)聰明了，一到生日前后就躲得遠遠的，搜不到信號的冰川草原、森林峽谷為佳，躲去深山老林裏，就沒人找得到我了。”

“你才這個歲數(shù)就過上了隱居避世的生活……”丁厭不免露出異樣眼光，“那你家人呢？”

“家人那邊我習(xí)慣了。從小時候起，他們每個人就都很忙，父母常常忘記答應(yīng)過我的事，哭鬧打滾我都試過，沒用，時間長了也就看開了。”

“那你好可憐啊……”

“還好吧，他們事后會給我很多補償。”

丁厭感覺有被內(nèi)涵到。

楚瀛：“出生到現(xiàn)在，我所期待的事、我的愿望，基本無一例外會落空，所以穩(wěn)定心態(tài)是我每日的必修課。每重蹈覆轍一次，我就會更進一步地認清現(xiàn)實。”

“什么現(xiàn)實？”

“我很難成為別人最在乎的人。”

丁厭食不下咽道：“……你這么說，我突然好難過啊。”

“你難過什么？”

“過生日這樣大喜的日子，你把自己形容得像一顆沒人愛的小白菜。”

“那抱歉了，我不該這么說。”

“嗯……”丁厭沈吟著，轉(zhuǎn)動腦筋，“吃了飯我們先去看小梨，再開車回榆城怎么樣？我爸做的長壽面味道不錯的，你該嘗一嘗，順便讓你感受一下，我是怎么過生日的。”

“好啊。”楚瀛答應(yīng)得利落，轉(zhuǎn)而又刁難他，“不過你要怎么向你父母介紹我？”

“這個不急啊……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契機……”丁厭向課堂上被抽問卻答不出題的學(xué)生，滿臉是窘迫和緊張。

“我爸爸媽媽，他們的夙愿和人生夢想，就是看我結(jié)婚生子，坦坦蕩蕩地過完這一生。”

“你跟我結(jié)婚，也能坦坦蕩蕩地過完一生，只有生兒育女這點我做不到。”楚瀛認真地思量規(guī)劃道，“但領(lǐng)養(yǎng)不也一樣？養(yǎng)孩子是巨大的未知數(shù)，自己生的不一定就跟自己親。而且領(lǐng)養(yǎng)的選擇性更寬泛，男孩女孩，人種膚色，都是可控的。”

“等等！”丁厭截住話頭，“你這想的也太遠了……”

“未雨綢繆。”

“我和你說實話，我爸媽的思想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開化……你不要以你英國人的思維去衡量我的父母親，他們很傳統(tǒng)保守的。”

“但他們卻養(yǎng)育出了你這樣的小孩。”

“因為養(yǎng)孩子是巨大的未知數(shù)啊……”丁厭用他的話回應(yīng)他。“我媽在小事上很順著我，我穿什么衣服、買什么玩具物件、怎么裝飾我的房間，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不管，她只負責滿足我的愿望，給我錢花。但一涉及到她覺得重要的事項，我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了。”

“有哪些事項是你媽媽覺得格外重要的？”

“我讀哪所學(xué)校、進哪個班級，學(xué)什么特長、和什么人交朋友，該在哪裏買房、做什么工作……這些是她最關(guān)心和最在乎的。她覺得以上才是檢驗一個人成功與否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