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許箏默然在殿內坐著，晨間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殿內，透著窗外樹木新生的枝椏，在地面上落出斑駁的影來。她輕嘆了口氣，心口悶悶地，這股郁結之氣沈淀已久，并不是那么輕易散開的。經過變成游魂的那些日子，她其實已經通透多了，但是會心有不甘是真的。同樣是公主，她卻總是要被踩在人腳底。她更加憂心的是自己的未來。重來一次，自然是不能夠重蹈覆轍的。

她聽見殿外星朧在同人說些什么，卻沒聽分明。便起了身向門口走去，打開門外面只有星朧一人，臉上帶著關切看著她，道：“公主可是餓了？我讓人煨了雞湯在竈上，現在就可以喝了。”

“不用了。你方才在同誰說話？”

星朧道：“是五皇子過來了。我說你身子有些不舒服，在休息。他便走了。”

“哦。你別擔心我了，我已經好了。人總不能一直跟自己過不去，你放心，我都明白了。緊要的是以后的日子怎么過。”許箏安撫道。

星朧歡喜起來，道她是想開了，兩人說了會兒話。到了午間用過飯，許箏覺得困乏了，手裏拿了本書看。看著看著便睡著了。

睡眼朦朧之際，卻見床頭有一人坐著。她半夢半醒，還當自己是游魂。懵懵懂懂坐起來，先是去扯了扯那人的耳朵。那人背對著，沒轉過身來。她覺得對方看不見她，便又起了心思捉弄這人，用手指繞到前面去戳那人的肚皮，沒戳動，硬邦邦的。她疑惑了，歪著頭去看那人，膽子也大了，道：“你看我做甚？你看得見我嗎，就瞪著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只是一縷魂魄罷了，你想打我也打不著的。”

阮子期的目光有些涼。他是聽五皇子說她病了，這才冒著風險找機會過來看她的情況的。誰想這人先是睡得跟個死豬似的，一醒過來就在他身上折騰。顯然是沒睡醒，否則以她平時畏畏縮縮的樣子，怎么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膽量。只不過她怎么會認為自己是一縷魂魄？

阮子期趁勢逮住那只興風作浪的小手，握在手中。她的手小小一只，握起來軟綿綿的，阮子期的目光變得熱切了些，道：“那便試試看？”他低頭，看著她粉嫩的唇瓣，幾乎要吻上去。但最后還是放開她，捏了捏她的臉頰肉。

許箏感覺到痛意，這時才清醒過來。她的身子已經半倚在阮子期肩上了，兩個人的距離過于近，乃至于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阮子期呼出的熱氣。她有一雙好看的杏眼，眼角下垂著，很是無辜可憐。才睡醒那眼睛裏暈著一汪水，看向阮子期時含著驚訝與嗔怪，聲音軟綿綿的，倒像是在引誘誰似的，“阮子期，你干嘛？”

聲音沒什么威懾力，反而讓某個心裏有鬼的人更加心猿意馬。阮子期覺得自己背部滾燙，猛地把許箏推開來。

只聽到“咚”的一聲。這床雖是軟的，但猛然砸下去，許箏簡直是被摔懵了。她怒瞪向罪魁禍首，全然失去了理智，道：“阮子期，你有病啊？”

阮子期一時失語，下意識道：“不是你有病嗎？”明明他是聽五皇子說她身體不適。

“你腦子有病，你給我出去！”許箏拿被子把自己好好地裹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阮子期知道自己惹怒了她，道：“對不住，我是聽說你身體不適，想來看看情況。咳，你先更衣吧。我在外面等你。”

許箏看他走了，才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確定好沒有不妥之處這才走出去。怪只怪，她竟然糊裏糊涂地以為自己還是游魂，竟然在太歲頭上動土，妄圖去捉弄他。看阮子期那樣子，怕是對她也不滿了。這樣冷靜下來，許箏才驚覺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不妥當。她竟然沖著阮子期發脾氣！阮子期又偏偏是個小心眼的，不知道會不會報覆她。

許箏心口咚咚直跳，這會兒怒氣完全消散，變成忐忑了。她出去時看見阮子期坐在小幾前，看她出來了便抬頭來看她，道：“方才，是我不好。”

倒沒想到他先認錯了。只是臉上一絲笑容也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反話。她誠惶誠恐地看著阮子期，道：“不不不，前頭是我失禮了，自個兒睡著了迷迷糊糊的不曉得時日，說起胡話來了。只是沒想到大將軍你突然來了，大將軍千萬莫怪罪。我這裏給你賠禮了。”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又哪裏有方才的鮮活氣，尤其是罵他時一聲脆生生的“阮子期”，叫阮子期苦中作樂般聽出了些斗嘴的趣味來。阮子期神色裏帶了遺憾，看許箏低眉順眼的樣子，知道她心防頗重，心裏有些失望。

“不必急著認罪，原該是我的錯。你身子可是有哪裏不好了？怎的不找個太醫來瞧瞧？”

許箏更惶恐了，她還沒有見過這么好說話的阮子期。說認錯就認錯了，還這么關心她？她眨了眨眼睛，道：“我，沒事。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臉怎么這么紅？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個時候的確是不清醒。”她看見阮子期臉色有點發紅，以為是被她氣的，戰戰兢兢地對他道歉。

阮子期心虛，臉色發紅是因為自己生了綺思，一時間也不愿多說。只能板著臉，道：“閉嘴。”

“哦。”

阮子期親自拿過她的手來替她診脈，半晌舒了口氣，道：“無事。怕不是被張越的事嚇到了？真真是膽小如鼠。”

許箏沒有否認，她的確因為這件事有些心煩，道：“五姐姐過來找我了。讓我去皇上面前說我同張越兩情相悅，這才在寺中私會。我有些亂。”

“你自己沒腦子？須得她來指手畫腳么？”阮子期陰沈了臉，道。

“我自然曉得是不能的。只是有些煩亂罷了，我拒絕了她的，她肯定還會想其他法子。張越那邊，審出結果來了嗎？”

阮子期道：“暫且沒有。你安心待著便是，五公主那邊翻不出什么風浪。她倒是想讓你來攪攪這趟渾水，你只管按兵不動。最遲明天，就會解決了。”

“這就好，這就好。”雖然阮子期透露得不多，卻意外地讓許箏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