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頭的斛律光等著心腹回話的空，一邊琢磨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邊偷聽了幾耳朵。

沒成想，接下來提到的內容使他大駭。

【斛律光和韋孝寬交手多次，可惜每次韋孝寬都是鎩羽而歸，久而久之斛律光的名諱已經成了韋孝寬的心理陰影。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除卻掛帥出征的任務要求之外，其本人心中欲想戰勝斛律光的想法也愈來愈濃烈，逐漸占據上風，似乎是有超越理智的傾向。】

斛律光：呵呵，韋孝寬...這應當是韋孝寬派來的吧？這是不滿意了想送上門找錘？

【但是呢，如果是他本人僅僅靠陽謀靠自己本身的作戰才能的話，那必定是打不過三朝元老大將軍的，但誰讓高緯沿襲北齊高氏一脈的一如既往之作風，到頭來倒是給了韋孝寬以可乘之機的。】

沈杳搖了搖頭，似惋惜道：【自古以來，誣陷忠臣得以成功必定是因為在此之前君臣之間早已有嫌隙，亦或者說早已受到君王的忌諱了。放到這裏也是同理，斛律光功高震主，已然成為了高緯心中的一根刺。雖欲想除之而后快，卻總不能師出無名便暗害大將，總歸是不合情合理。】

【瞌睡時送來枕頭，韋孝寬則替高緯遞來了橄欖枝。】

【在此之前，我們不得不要先來了解一下關于斛律光與高緯之間的嫌隙究竟是如何產生的才好。】

斛律光站在原地，字字都聽得，字字都識得，也知曉一直以來與這女郎所說相差無幾。究竟是否為真暫且按下不表，只是隨著這女郎這幾句話的逐漸深入，有一道疑問始終盤旋在他的心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從開始的時候就想問出聲來了。

“不對不對不對！”他使勁捻著指腹，又不斷思量著。

“既然是韋孝寬的主意，那此女郎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軍事情報不容洩漏，否則當斬立決以殺雞儆猴，作為一軍主將不可能不知曉且犯下這么低級的錯誤。”

“那又當如何？他究竟是想干什么來的？”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此前派去排查情況的心腹很快便回來向斛律光覆命。

只見他雙手抱拳，垂首回道：“報告將軍，經屬下及其他兄弟們逐一排查，并未發現有可疑人士，并未發現存在異常情況，一切如常。”

似是頓了片刻，他又重新開口問道：“將軍，可需屬下再去著重排查特殊區域？”

斛律光沈吟片刻，“暫且不用，密切關註即可，如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來報本將，不得有任何遲延！”

光幕裏的人聲還在繼續。

【高緯此人嘛，完全不需再行重覆介紹，按著高氏的基本操作來考慮就成。明明自己也不見得多么熱愛江山，也不見得多么富有責任感，應當發揮其警覺性的地方不予發揮，與身邊的佞臣攪成一團，但卻對那些效忠北齊的良臣虎將報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但殊不知，有時候壞了一鍋粥的往往是那些本來并不起眼的粒粒老鼠屎，倒也不失為某種意義上的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字字有力，余音繞梁。

斛律光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心聲被表達了出來。

然而并不影響同時覺得很丟人，既然如此了解，只能說明高緯的“美名”早已名揚萬裏。

這時，斛律光在心裏默默尋思：這女郎倒是形容得忒是精辟，將老夫從不敢說的話給說了出口，日月可鑒，天地良心...不過，這女郎下一秒是不是要腦袋搬家了？

沈杳：謝邀，并沒有的事兒。

一番插科打諢之后，沈杳按著既定的邏輯繼續講著：【話說回來，古人誠不欺我，唯小人難養也，莫要惹小人。其實考察當時的史料，在最終的韋孝寬搗鬼之前，倒也未必能發現斛律光與高緯之間直接的沖突，或者說是并未發現明顯的關于高緯對于斛律光忌諱的史料記載，但是他與高緯身邊親近的幾個佞臣倒是都結怨了，也不知道是要以命數還是定數來論了，只能說時也命也罷，何其可惜。】

【遵循慣例，高緯于朝政之事并不積極熱絡，于是乎高緯身邊以祖珽、穆提婆為首的佞臣的籠絡朝政的手段則主要以“能籠絡則籠絡、籠絡不成則詆毀”的方針進行。祖珽此人為人極善于鉆營，佞臣當道，朝廷局勢昏暗，斛律光作為極為有聲望的大將軍、軍權在握，也自然成了此人的重點籠絡對象。而在斛律光這邊，因為高緯寵信祖珽、穆提婆的緣故，他對這二人意見很大。】

【但斛律光不聰明就不聰明在這裏。】

【雖然他心裏對這兩人的行事作風很是不屑，但是在羽翼未豐且皇帝親小人遠賢臣的狀態下，為了自己可以過得稍好一點，起碼從理論上來說每個正常人的選擇都是不應該表現的很明顯才對，而對于斛律光而言，他似乎并沒能想到這一點，故而這就是為何后來局勢對其如此不利的原因了。】

【據史料記載，后來斛律光經常在朝堂中垂簾而坐，祖珽并不知曉而打馬經過，本是相安無事的狀態被打破，斛律光見到這種情境大為憤怒，對仆從喝稱此人好大的膽子。】

【于是，二人的梁子的雛形算是就結下了。】

【然后后來祖珽在內省大聲地同同僚講話，恰逢斛律光路過，當是逢著替前次出氣的緣故，他更加高聲的講話被斛律光聽了去，更是不屑而又惱怒。】

【然而并不僅如此，祖珽既然已經知曉斛律光十分看不上自己，在面對斛律光及其周圍的仆從時就更為過分，頗有一副“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雖不正面打交道，但是側面的來回針鋒相對卻未曾少過一分。】

【就比如說后來他不但向斛律光的隨行的仆從行賄，還順帶打聽斛律光對自己的看法，收到的答覆是說：“自打公主事后，相王（即斛律光）每晚都會深深惆悵而感嘆道，‘盲人入朝，國家一定破滅’！”[4]】

【大概就是這樣一來一回，二人之間的梁子越結越深，竟已牢不可破、無法可解了。】

一通來回說的營帳裏的斛律光面紅耳赤，竟也不知曉到底說些什么才是好的。入朝多年，忠君之臣為君主在前頭拋頭顱灑熱血，打贏一場又一場的硬仗，啃下一塊又一塊難啃的骨頭，且不論君主應當如何英明神武，但至少不能如此不理朝政、到頭來竟全然聽信如此奸佞小臣之胡言亂語罷？

但正是因為如此奸臣當道，斛律光才更無法說這女郎所評說的自己有何處不對了。既已知所侍奉的君主早已無可救藥，為明哲保身，既無須同流合污，那明確表達喜惡當然也是沒有必要的。如此，僅僅只是為了避其鋒芒、能更好過些罷了，果然是自古忠孝難兩全。

只是。

沙漏裏的碎砂一點點的落下，蕩起陣陣灰煙，這女郎已然講了許久，卻遲遲未入正題，令斛律光生疑的同時不禁思索這回韋孝寬的策略竟已如此低劣了么？

光幕中的聲音還在繼續：【拋去祖珽，還有一個穆提婆。說到穆提婆，他和斛律光之間的積怨則要更深一些。】

【根據史料記載，斛律氏門庭滿門顯貴，其兄弟封侯作將、還尚了公主，女兒也皆都嫁給王公貴族作正妻。然而，此前穆提婆卻動了娶斛律光的庶女為妻的心思，被斛律光拒絕是人之常情，此事倒無法作評。反正不同意就是得罪了穆提婆，那究竟是委婉還是直率的拒絕其實也沒甚太大差別。總不能說誰讓斛律光能力太過顯著、樹大招風而被穆提婆盯上了罷？這著實是受害者有罪論了，實在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