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9

不得不說人逢喜事還可以治病，李桃姜燒剛退，第二天就能跟家人一起啟程，騎馬上車的動作利落干爽，一點(diǎn)都不拖泥帶水。

孟翡本還擔(dān)心她的身體狀況會被長途跋涉折磨得形銷骨立，誰知這十多天來她反而精神奕奕，到達(dá)老家的高義王府是后半夜，當(dāng)?shù)毓賳T出于各自的考量都誰也沒有來迎接。

她爹一蹶不振，剩下她娘一人面對亂攤子，李桃姜便做了一回家裏的主事人，她出閣前便一直跟著王妃管賬做事，現(xiàn)下這境況也得心應(yīng)手，一個一個清點(diǎn)過人數(shù)、一件件小事安排下去，全部安置妥當(dāng)以后，已經(jīng)接近黎明。

她早就累了，一直忙到只剩瑣碎小事，到黎明前才得以歇下。

孟翡對這地方不大熟悉，能做的是給李桃姜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多吃點(diǎn)，明天還有好多事兒。”

“可是我太累了。”李桃姜在床上翻了個身，疲憊道，“明日少不得外人來觀察情況，你是我夫君，男人之間的事就拜托你啦。”

孟翡一頓，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僅剩的攤子都掀了？”

李桃姜已經(jīng)困乏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那你可以試試，反正就這么一個大爛攤子，你掀了連片新鮮的的白菜葉也沒有，還有我起來想吃紅燒排骨。”

而后她話鋒一轉(zhuǎn)：“不干也行，祁朗不是還沒走嗎，他從小就在我們家這兒長大的——”

孟翡立刻道:“嘁，說的我好像還比不過他似的，公主走著瞧！”

李桃姜便放心的睡了，她這一覺從天黑睡到了天黑，醒來時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不過熱乎乎的飯菜一直在鍋裏溫著，見她醒了小曇就派小婢女去給王妃說一聲，一邊布菜一邊道：

“公主，別說姑爺?shù)谋臼驴刹恍∧兀笤河型蹂钠抛觽兂霾涣瞬碜樱霸耗沁吺虑榭啥嗔恕Ｔ蹅兺鯛攲ν夥Q病不見人，大大小小的事全交給姑爺處理，祁世子畢竟是客，也不好勞煩他幫這幫那的，外頭來了好多來探聽家裏情況的官員，都是姑爺一個人妥善處置的，來的時候一個個臉上都不好看，姑爺待客交涉，一起喝了頓酒吃了頓飯，走的時候都交口稱讚他禮數(shù)周全。”

要不人家是皇子呢。

李桃姜聽著，便放下心：“這樣便好。”

高義王的情況確實(shí)覆雜，她爹貪污還敢瞞情不報，皇帝龍顏大怒，全家貶為庶人卻又說三年后恢覆王公之位，要罰他們?nèi)杖談谧鞲兄傩掌D苦卻又禁足，封地上的地方官都換了一批，況且家裏還有女兒仍是公主，誰也不好說高義王日后的造化。

李桃姜吃著飯，孟翡提了一壺果酒進(jìn)來：“喏，你祁大哥給的，這邊知府的母親是老鎮(zhèn)北王的遠(yuǎn)親，我也與好幾位官員交涉過，他們不會為難你家，但也不要想惹出了事找他們。”

“曉得了，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李桃姜給他盛了一碗飯，加了副碗筷：“只要看緊李蓋別讓他去花樓喝酒，這廝一喝醉酒便要惹是生非，莫讓他跟這邊官員豪紳家的公子哥打起來，不過打死了我們也沒辦法。”

“行，明日就給他找十畝地去種，再找兩個小吏拿皮鞭子監(jiān)督他。”孟翡問，“不過公主也想種地么？”

李桃姜喝了口酒，清冽濃香的果味彌漫，奔波近三個月沒怎么吃過好東西，她給自己和孟翡都倒了一杯：“原來你想和每天插秧，曬得和醬油一個色的村丫睡一張床。”

孟翡：“那還是算了。”

而后他補(bǔ)充了句：“我可沒逼你和我睡啊，你自己說的。”

李桃姜被逗笑了。

這段時間孟翡和祁朗達(dá)成了一種微妙的和諧，起碼從外人的角度來看，這兩人吃一口鍋裏的飯，喝同一口井的水，互相稱兄道弟的，至于裏子，連李桃姜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怎么想了。

等家裏安穩(wěn)下來，已經(jīng)到了初夏，祁朗還沒走，拿邊境輿圖每日來找李桃姜和孟翡研究：“我已經(jīng)派人拿著你哥哥的畫像在東越附近的城裏打聽，有家客棧老板說見過長相和年齡都對得上的一個人，這人來的時候受了傷，在客棧住到最后身上都沒了錢，正好客棧掌柜的有兄弟在東越給預(yù)備出嫁的公主修府邸需要人手，便介紹過去了，正好工錢能抵他沒交的房費(fèi)和醫(yī)藥錢，但有一點(diǎn)，這個人自始至終沒透露過自己的籍貫，是有商人聽出他口音像咱們義州人士。”

義州正是高義王封地，李桃姜驚喜了一瞬，又擔(dān)憂地問：“受了傷？”

祁朗：“便是這樣，真想不到咱們高義王世子，現(xiàn)在居然在東越給人家修屋子。”

孟翡勉強(qiáng)能接受祁朗跟他一起近距離和李桃姜談事，關(guān)乎到李羲的蹤跡，孟翡也顧不得祁朗暗中較勁，眼見李桃姜對祁朗和顏悅色，他立刻道：“正好我祖父在那邊也有商隊(duì)……”

李桃姜一把抓住孟翡的手：“收拾東西，去東越。”

第二日，李桃姜就將目前能搜集到的消息告訴了高義王妃：“娘，我和孟翡還有祁大哥去一趟東越，孟翡外公在那裏，好歹算是見他的家人。”

她頓了頓，還是不忍心將可能發(fā)現(xiàn)哥哥的消息告訴她，唯恐到頭來歡喜只是一場空，她怕娘年紀(jì)大了又車馬勞頓，受不得這么大的刺激。

所幸高義王妃沒想那么多，只擔(dān)憂女兒出遠(yuǎn)門危險，拉她到一邊問：“你到底要和你那個孟國駙馬做什么，你倆去就算了朗哥兒也跟你們?nèi)ィ銈內(nèi)齻€能好好相處娘欣慰，但去那兒干什么？”

從稱呼上來看，娘還是對孟翡有所芥蒂，熟悉又陌生。

李桃姜寬慰道：“娘你別擔(dān)憂，他外祖家裏可是孟國首富，在這邊與東越做生意也正常，何況東越盛產(chǎn)阿膠，孟翡說他們那邊后宮的娘娘就喜歡喝這個，他家就是負(fù)責(zé)采購的皇商，我給您帶最好的回來。”

高義王妃半信半疑，但攔不住李桃姜堅(jiān)持，幾天趕路后，三人扮作做生意的商人來到了邊境。

這邊通關(guān)文書自有孟翡外公辦妥，唯一的要求是——老人家想喝外孫媳婦親手敬的茶。

孟翡提要求的時候沒想著李桃姜愿意，在孟國商賈與士人階級差異巨大，滿身綾羅綢緞的商人與樸素長衫的秀才，人往往尊敬后者，他怕李桃姜覺得委屈。

李桃姜立刻答應(yīng)了：“什么時候？”

孟翡還沒想出如何委婉地勸她外公對小輩極大方，連庶出和遠(yuǎn)房的新媳婦至少四對沈甸甸的金鐲，遇上節(jié)日連打賞下人都是五兩起步，放在外頭二十兩都能一家人吃喝不愁一年。

李桃姜答應(yīng)得干脆，孟翡險些咬到舌頭：“……也不是現(xiàn)在，老人家知道你事情沒辦完沒心思，只等公主有了好消息再去也不遲。”

李桃姜：“也好，我這邊也沒來得及準(zhǔn)備禮物給——”

她笑吟吟問：“你的外祖父，我是不是也該叫一聲外祖父？”

*

到東越第一件事，便是去疑為李羲出沒的客棧，東越國土不大，客棧離王都茌寧也不過騎馬五日的距離。

三人雖是運(yùn)鏢的商人打扮，但戚家軍精銳士兵假扮的鏢師個個身高八尺，臉黑體壯，東越人又偏矮小，一路上倒也安穩(wěn)，客棧掌柜的一見這樣一隊(duì)人馬來住店，連忙攆開跑堂的小徒弟親自來迎接：“貴客，您諸位貴客這邊請……”

李桃姜從車子上下來，剛摘下紗帽，就和客棧掌柜的對上了眼神。

看清她的臉掌柜的吃了一驚，立刻被緊盯他表情的祁朗逮住，一把提溜起脖領(lǐng)子：“看什么呢你！我家的女眷是讓你直勾勾看的嗎？”

掌柜的忙賠著笑解釋：“這位老爺有所不知，您妹妹……”他看見孟翡和李桃姜站在一起，認(rèn)定祁朗是她兄長一類的親屬，“您妹妹和在小的店裏住過的一位客人長得有些相似，前些日子還有人來小的店裏打聽那位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