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林書怡別開目光, 不再去看何寄文，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何寄文站了起來，轉到林書怡身前道：“你該知道的, 我之前一直沒想通, 總覺得你對我的感情來的太突然了。如今想來，你的確是知道我是何寄文后才表露情感的，所以, 你究竟是因為你我有婚姻, 還是喜歡我這個人？”

林書怡強作淡定地看著何寄文，而后從胳膊上掰開何寄文的手，背過身道：“那天我的確驚訝你就是何寄文，回去后我也想不去想你，可我的大腦不受我自己控制。那天夜裏我不知道是怎么入睡的，我只知道我內心充滿了不甘，我本來就和你有婚姻的, 而且你知道的, 我不喜歡男子只喜歡女子, 我的未婚夫恰好是女孩子，那我為什么不能擁有這段姻緣呢？？”

何寄文并不滿意這個回答,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 隨后開口道：“我先回去了，過兩天我再來找你，我們都先冷靜冷靜吧?！?

何寄文說罷抬腿便走。

“寄文?！绷謺B忙從背后抱住何寄文, “你別走?！?

“我不走你叫我情何以堪？？你只是不甘，你只是因為你我有婚約, 你并不是真的喜歡我這個人?！焙渭奈暮苁莻? “我是何鸞章, 你拿我當妹妹，我是何寄文了，你就要和我好嗎？你不問問你的心，你到底愛不愛嗎？”

“我若不愛焉會決定和你在一起？”林書怡急了，她知道此時放這個人走日后再難交心了，“你覺得我會只因為有婚姻就和你在一起嗎？你忘了你我琴簫和鳴的時候了，你忘了梅園相擁的時候了，你的心難道不會感受嗎？我何曾對別人這樣親昵了？我睡夢裏想的都是你，你卻還在懷疑我不愛你?！?

何寄文聞言，想起夜闖教坊的時候了，林書怡睡夢裏的確聲聲地喚著她！難道真的是情不知何時起，知道她身份后睡不著之際輾轉反側間才漸漸明白心中的情意嗎？真的有這樣的情感變化嗎？

“人都說恩愛兩不疑，你若心裏不相信，那你便走吧，我不留你，明天我們找地方搬走，從今后我和你一刀兩斷，再無半點關系?！绷謺诟杏X對方不似剛才那般決絕后，也放出了狠話，此刻她沒有往日演戲時的淡定和從容，她只覺得她的心好疼，對方要走時她感受到了從未有的害怕和緊張。她不明白此刻自己流出的淚到底是因為什么，她又為什么如此傷心？

何寄文聽對方說出如此決絕的話，心裏如錐子扎一般的疼。

“書怡，這個時候我們倆都很難冷靜下來，傷人分手的話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你也不想想，你我如何能一刀兩段？你我自幼就被許了婚姻的，我在渭平長大，你在京城長大，相隔萬裏，你我還能因為你的琴音相遇相識，這是你我的緣分?！?

林書怡手扶著桌子，她自己也懷疑此刻她的疼她的淚到底是演到極致所致還是她真的疼了。林書怡心煩意亂，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怎么了。

“那就分開冷靜冷靜吧?！绷謺袣鉄o力道。

何寄文也是這個意思，分開后冷靜一兩個晚上，對她倆都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不要帶著伯母偷偷離開，我會來找你的，這件事兒我家若真的忘恩負義，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焙渭奈恼f罷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聽見身后傳來隱忍的抽泣聲，何寄文不忍地回頭看去，卻只見林書怡背對著門扶在床框上，那嬌弱的背影好似隨時都能倒下。

何寄文再也受不了，轉身大步往回走，拉住林書怡的手將對方轉向自己，而后含淚將人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書怡，你說你現在是愛我的，你現在是真心喜歡我，你說，你現在說的我都相信。”何寄文聲音哽咽了，她見不得林書怡剛才那搖搖欲墜的樣子，她見不得對方如此哭泣。這個人已經進了她的心，一哭一笑都能牽動她的情緒。

林書怡淚眼模糊，她想集中精力去想他們之間的事，卻發現怎么都集中不起來。原本扯疼的心因為被對方緊緊抱住反而沒有那么疼了。

“書怡…”

耳邊又傳來了令人心痛的聲音，林書怡心口一窒，推開何寄文，迅速地捧起對方的臉，踮腳吻向那有些發干的唇。

何寄文微楞，回過神后圈著對方的手臂更緊了，她沈浸在這個吻裏，仿佛想讓自己溺在其中，讓自己再不去想林書怡對她是真情多還是不甘多。

林書怡被吻得喘不上氣來，只得別過頭去。不料因為她沒有提前暗示何寄文終止這個吻，導致何寄文滾燙的唇落到了她的耳畔。

“你想憋死我啊你?！绷謺碜右活?，推開何寄文，扶著床坐下。

何寄文站在床邊看著林書怡，隨后緩緩蹲下，握著對方的手，緩聲問道：“書怡，你想和我一輩子嗎？”

林書怡聞言，瞬間清醒過來，她看著何寄文略微有些心虛，想了想道：“我相信這世上每一對相愛的人最初都是想一輩子的，但有情人最終不一定能成眷屬，期望越高就越會失望?！?

何寄文聞言沈默不語，林書怡的話看似回答了她，但實際對方并沒有一句話在說‘我想和你一輩子’。

“書怡，你這般肯定是我母親賣你進教坊的，那你心裏一定很恨我娘吧？和我在一起，就意味著你要和你恨的人一起生活了，這樣...你真的會開心嗎？”

林書怡聞言，將手從對方手裏抽了出來道：“我的確恨她，說實話，你若一開始出現在我面前時說自己是何寄文，我鐵定正眼都不瞧你。可我知道的時候偏偏與你那樣熟悉了，我有時候也后悔，不該和你一起修改木蘭曲，也不該約你去梅園。你之前說自己叫何鸞章，我以為是哪家千金女扮男裝出來玩的，你是千金小姐，我是教坊藝女，我對你再日久生情也不能言明要和你在一起，因為這樣的感情我擔不起來，一個女扮男裝指望家裏的千金小姐也擔不起來，真要在一起，兩個人都沒出路?！?

何寄文聞言，心靜了下來，她扶著床緩緩站起來坐到了林書怡身邊。

“那天在貢榜前，我憤怒，我恨得咬牙切齒，但我內心也翻涌著莫名的興奮，也頭一次看到了希望。當天晚上我就想，你是女的，頂著男子的身份，你行走世間比我容易比女扮男裝的千金小姐容易，和你在一起，雖然有重重阻礙，但只要你心比盤石，在一起也不難。況且我有婚書，你我是老太公指婚，又冥冥之中相遇相知，我覺得我的姻緣來了，我若不把握住這輩子怕也只能孤獨終老了?！?

何寄文聽了這番說辭，緩緩伸出胳膊將對方抱進懷裏。林書怡說了很多話，唯有這一段讓她覺得是可信的。人的感情不會來的那么突然，或許從對方爽快承認自己喜歡女孩子時就有些征兆吧。

“書怡.......”何寄文緊緊擁著對方，“兩個女孩子在一起十分不易，既是我頂著男子的身份，那你我的感情便由我來擔著吧，下午，我們拿上婚書便去京師衙門?！?

林書怡心頭一驚道：“你尚未問過家中長輩的意見，這樣做會不會不妥。”

何寄文聞言笑道：“倘若我先向他們提了，他們有上千種法子阻攔。況且他們現在不知你我已經定情了，我毫無準備去提必定打草驚蛇。你我先去京師衙門登記，我再同他們去談！”

林書怡沈吟片刻，窩回何寄文懷裏，她知道身邊這個人已經認定她了，她腦海裏有一刻心虛地想，若瞞一輩子，是不是也挺好的？反正她不能和心中的人在一起，她恰好又很適應何寄文在身邊的感覺，只是，這樣對何寄文太不公平了些。

“姐姐，姐夫，吃飯了?。?！”憐兒在外敲了敲房門。

林書怡聞言忙從何寄文懷裏起來，今后的事誰也料不準會怎樣，她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何家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了，二老爺和二太太若知道了一定馬不停蹄地來京城，到時候就可以當面鑼對面鼓地算賬報仇了。

“寄文，走吧。”林書怡牽起何寄文的手出了屋。

飯后，何寄文帶著林書怡去了京師衙門，登記的書吏一邊拿出登記成親的簿子，一邊提筆道：“人家都是媒婆陪同兩家長輩來登記，你們怎么自己?。俊?

“自己來有意義些。”何寄文答道。

書吏聞言嚴肅起來道：“你們倒大膽，別是背著家裏來胡鬧的吧？”

“我們有婚書，我們是自幼定的親。”何寄文說著把婚書遞了過去。

書吏聞言雙手接過婚書，這婚書用的紅箋的確是十多年前的，書吏緩緩打開，在讀罷婚書內容后，臉色變了，忙站了起來道：“原來尊下是故去的老太公之孫啊，下官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書吏腦子轉的非?？?，老太公之孫不就是寧妃之弟嗎？書吏腦門冒出一層汗，說著忙自己去搬了椅子道：“國舅爺，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