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裏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刁惡的零碎折磨，二姐那樣花雪般的人兒如何經得?。靠珊尬也辉缧┌l現，落得如今這樣陰陽相隔的下場······”

賈璉已醉的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趴在桌上，將自己心中猜度如此這般告訴給那父子倆，末了口中還不住呢喃：“……我是一定要替二姐報仇的······二姐，你放心，我定不叫那害了你的毒婦逃脫！”

賈珍端著一杯清茶，聞言眼珠子一轉，看了賈蓉一眼。

賈蓉意會，起身走到賈璉身邊坐下，“二叔若執意想給二姨討個公道，蓉兒這裏有一個不成器的想法?！?

賈璉聽了，撐著抬起頭：“哦？”

這日鳳姐才吃了藥，覺得身上好些了，便親自收拾了些衣裳、吃食，又喚來小紅，囑咐她一會兒送巧姐兒去林府。

小紅在一邊幫著收拾，邊閑話道：“奶奶可聽說了？旺兒家正張羅著做喜事呢。”

鳳姐正迭著一件粉紅輕紗小衣裳，天氣說熱就熱，巧姐兒每次去找黛玉，必得要過個三五日才肯回來，因此還是帶齊全了好。

聞言手中動作一頓，“是誰家的女兒？”

“二太太跟前的彩霞，”小紅道，“她年歲大了，身子又不好，三病五災的，二太太便開恩放她家去，叫她老子娘好給她擇個夫婿?！?

鳳姐這些日子專心養病，一直不曾出過院子，旺兒媳婦是她的陪房，每日都過來服侍，卻一絲兒都沒露出來。

“我如今竟是瞎了、聾了！”鳳姐自嘲，又道，“彩霞如何愿意了？”

旺兒家的來求過她幾回，說想替家裏的小子求取彩霞，鳳姐兒自然知道那小子是個什么德行，生的歪瓜裂棗，面貌丑陋不說，性子更是養的不像，吃酒賭錢，無有不干的，合該都十七了還找不著媳婦。

因此，彩霞家裏不肯，她也便不曾如何。

擱在從前家中昌盛，她心又強的時候，既求到了跟前，便是為著自己臉面，也會撮合促成此事。可自從身上不好，又經了這么些事，便是為了女兒積德，她也不想再做這樣傷陰鷙的缺德事兒。

可旺兒家的是自己陪房，旺兒素日辦事也是出過力的，況如今不比往日，手底下可用之人就那么幾個，總要著意籠絡住了才好。

因此一直猶豫，加上彼時家中事多，便只拖著教她再等一等，后來連日事多，身上越發不好，旺兒家的也未再提，這事兒就忘在腦后了。

小紅小心道：“好像是二爺親自做媒，還請了賴嬤嬤上門提親，彩霞老子娘自覺面上添光，也顧不得彩霞心中如何，趕著就應了。”

鳳姐聞言，心中一冷，只覺身上寒涔涔的，竟是有些坐不住。

她硬撐著，面色如常的挪到床柱靠著坐下，半晌冷笑道：“怪道不曾提了，原是攀上高枝兒了?！?

小紅忙道：“奶奶莫生氣，想來二爺也是看著奶奶的面子才肯管這閑事，只是旺兒家的素日就是沒成算的，得點子好處便忘了正經主子了！若不是奶奶，就他家那無惡不作的小子，怕是早叫人打死了?！?

鳳姐聽了，垂首冷笑半晌，道：“我何曾······”

話未說完，閉了閉眼：是了，她雖待下人嚴苛了些，可對跟著的人卻極其護短。

惡名在外，誰肯去找不痛快，動她的人？

自心底泛上來的無力更甚，鳳姐一時越發心灰，不再說什么，只將手中迭好的衣裳遞給小紅：“把這件帶上，我才叫小廚房做了一爐子鵝油松瓤卷酥，你們去時帶上······再把那多寶閣上擱著的兩瓶牛奶茯苓霜也拿著，叫林姑娘不拘用牛奶，或是滾白水化了每日早起用些個，這東西最是補人的?！?

小紅一一答應，那頭巧姐兒早已自己換好衣裳，巴巴兒過來叫她了。

小姑娘先給自己母親行禮問安，后牽起小紅的袖子：“咱們什么時候走呀？”

鳳姐歪靠在床頭，看著女兒迫不及待的樣子，心中酸澀又放心：“行了，快去吧?！?

小紅手下利索，早已將東西都收拾好，聞言領著巧姐兒便要走。

鳳姐看著一大一小兩道背影，忽的又道：“哎，等等?！?

“去拿點心的時候記著瞧瞧廚房可有新做的醬菜，撿清脆爽口的每樣裝一壇子······別的還罷了，只那五香大頭菜多裝些，這是當日我特地找了方子叫小廚房做的，原是南邊常吃的，想來林姑父也吃得慣?！?

小紅點頭道：“奶奶想得周到?！?

鳳姐閉著眼揮揮手，“去罷?！?

今日天氣好，清風徐徐，陽光柔暖，早開的綠荷沾著晶瑩的露珠兒隨風微微搖擺，清氣沁人。

“姑娘，這花兒真稀奇！”彎月趴在半人高的大缸邊上歪著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