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許忻年眼神閃爍，沒回答這個問題，靜悄悄的走開了。他從袋子裏找出昨天宋郇買的一盒寫對聯(lián)用的正丹紙。問：“你是要寫字嗎？”
宋郇習慣了許忻年有時的閃躲，他把盒子裏的紙拿出來，平放在已經(jīng)提前擺好筆墨的木桌上，木桌面積有限，宋郇只能邊調(diào)整邊寫。
許忻年站在一旁幫他按著紙，看的認真。
宋郇落筆的時候神情專註，行云流水間筆若游龍，張弛有度。
“星垂平野瞻北斗，溪映銀河落九川”
許忻年沿著宋郇的字跡一個一個讀了出來。讀完又疑惑問：“那橫批呢？”
“星河燦爛”
宋郇的聲音似乎將一間小屋填滿了。
寫完后許忻年把對聯(lián)拿到外面晾了一會兒，等到字跡完全干透，他把宋郇寫的這副貼在自己家門墻上，自己選的那一副則被安排到了巷口的墻上。
一下午都是在忙碌中度過的，清掃屋檐，掛燈籠，貼對聯(lián)。所有尋常又不尋常的小事讓許忻年也覺得有趣。
期間許忻年還顧慮會有別人來，可是沒有。偌大的水泥院子前只有他和宋郇的身影，波波碌碌。
新買的鍋咕咕冒著甜湯的熱氣，這間什么都沒有的小破屋也開始變得有生氣，一切都跟許忻年從前的新年不一樣。
許忻年打算清掃院子時，宋郇正在打電話，邊接電話邊走到許忻年身邊拿過掃帚小聲讓許忻年去坐會。
許忻年離宋郇的電話很近，他隱約聽到電話那邊是一個女聲，溫柔細膩讓他感到熟悉。許忻年站著稍微楞了一會。
宋郇察覺到了許忻年的表情波動，直接開了免提。
“小郇，今天過節(jié)，你舅媽也去了劇組，你記得跟小舅他們一起過節(jié)。我和你爸今年在你外公家。”
“我知道了，媽。新年快樂。”
那頭輕輕嘆了口氣說：“新年快樂。你也不要老是工作，放松一點。你外公一直問我你怎么很久都不來了。”
許忻年知道這是宋郇媽媽，對著手機也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那頭在他的這一聲祝福中突然不出聲了，陷入死寂。
宋郇順著剛才的話題說：“媽，你跟外公說我過段時間去國外看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孟安是宋郇媽媽。宋郇并沒有跟孟安提他已經(jīng)找到許忻年的事，其實這些年，煎熬的不止是他，還有孟安。
孟安是看著許忻年長大的，對許忻年就像親生的一樣。自從許忻年消失，孟安一邊要照顧宋郇的情緒狀態(tài)，一邊又常常在夜裏流淚，無論是精神還是行動已經(jīng)付出的夠多了。
孟安好不容易從許忻年的事中走了出來，宋郇想等再過段時間再把這事告訴孟安。以免她又會為此擔憂。
宋郇從沒打算瞞著，只是想等把事先處理好再說。
孟安對許忻年的聲音很熟悉，果不其然，很快電話就撥了過來。宋郇沒接，把事情簡單打字說了一下。那邊再次陷入沈默。 宋郇怕孟安多想，又發(fā)了一句：“忻年很好，別擔心。”
許忻年一直站在宋郇旁邊看著他的舉動，他開口：“阿姨的聲音，我好像很熟悉。”
宋郇看著他：“嗯，等我們回江城，我?guī)阋娝！?
許忻年感覺自己不像抵觸別人一樣抵觸這個甚至不清楚她長相的溫柔阿姨，他甚至有點想見到她。點頭說好。
臨近天色暗沈，月亮爬出天際。漫天的煙花像一場盛大的星光雨林，炸在天空中繚繞出一層又一層的煙霧。
此時，許忻年站在院子裏抬頭看別人的熱鬧人生。
各色煙花爭奇斗艷，有的像吹散的蒲公英，有的像順流而下的流蘇，聲聲刺耳卻也悅耳。
不久，宋郇也放了一個煙花，一個園區(qū)辦裏只屬于兩個人的煙花。沒有墜落，沒有飄散，這個色彩鮮艷的絢爛煙花完全盛開在夜空中，伴著另一處的喧囂炮竹和星星點點的孔明燈，同樣璀璨動人，惹人瞭望。
宋郇陪許忻年看了很久的煙花，直到遠處的煙火聲漸漸消停。他才拉著許忻年的手走回屋裏。
“阿姨給你回消息了嗎？”許忻年問。
“回了，我跟她說許忻年很好，讓她別擔心。等過幾天，再跟她細說。”
“讓她好好過新年了嗎？”
“讓了，放心。”
許忻年點點頭，他心裏總是不想讓這個阿姨難過。
宋郇提前在地上鋪好墊子，又把裝好的熱水袋放在許忻年被窩。逼仄的空間多少有點為難他的身高，宋郇熄了燈睡在地鋪上，這是許忻年頭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晚安。
暗下來的那一刻，宋郇的那句“所以到了明天，許忻年會記得今天嗎”回蕩在許忻年耳邊。
所以許忻年活在離群索居的步調(diào)中，活在眾口鑠金的謠言裏，活在噤若寒蟬的黑暗中，也開始有了可以被記住的東西。
即便宋郇的出現(xiàn)始料未及并且十分短暫，許忻年不得不承認，如果明天就要死去，能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回想的也只有和宋郇在一起的時刻。
所以到了明天，他會記得宋郇。
漸漸的，許忻年的眼淚莫名其妙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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