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暗涌

因是年輕，將養(yǎng)七八日，齊衍便已大好了，照舊恢覆了早朝，每日仍是大半時辰都在議事批折。

這一日清晨，正逢皇帝病愈的第一個沐休，后宮妃嬪似是提早約好了般，都來到壽康宮給太后請安，鶯鶯燕燕的分坐兩處，壽康宮正殿霎時熱鬧起來。

太后坐在正中鳳樟圈椅上，仍是同往日一樣的沈穩(wěn)安閑，目光在眾妃子身上緩緩轉(zhuǎn)過一圈，才和善笑道：“不知今兒個是什么好日子，你們一個個的都來看哀家，倒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

眾妃各有各的心思，只是低頭淺笑著不說話。

不過是因為皇上今日沐休，想借著請安的機(jī)會面見圣顏罷了。太后淡淡一哂，也不點破，只笑道：“既然來了，就多坐些時候，待會兒皇上下朝也要過來的。”齊衍雖不常到后宮，但給太后的請安卻從不曾落下。

坐在下首右一的莊妃溫婉一笑，附和道：“那臣妾們就叨擾太后了。說起來各宮姐妹心裏也都惦念著皇上，雖然也聽太醫(yī)說龍體無恙，但還是想親眼瞧見皇上安泰。”她身穿丁香云鶴宮裝，頭上只插了些銀瓊翡翠珠花，斜插兩支素銀扁方，在一干宮妃并不出眾打眼，可說出話來，卻讓人覺得難得真誠平實。

果然，太后目光愈發(fā)柔和，對她道：“已經(jīng)入秋，快是戴金的節(jié)氣了，你怎么還這樣素凈。”太后說著看了眼寧妃，笑道，“你看寧妃，就最愛美，每次哀家見她。都打扮的像花兒似的。”

寧妃穿著茜色‘錦上添花’云紋宮裝，頭上夾了只累絲嵌寶蝴蝶高簪，發(fā)髻左右又各插了金鑲玉九雀步搖，的確光彩奪目，她嘴角一揚，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殿中眾人，才笑道：“皇上大病初愈。臣妾喜不自勝。這樣打扮是想要添個彩頭。”

太后被她的說辭逗樂了，笑道：“不過是愛美，倒教你借著皇上說出許多道理。難怪哀家也聽說，皇上總到你那兒去。果然宮中找不出比你會說話的了。”

寧妃粉面含春，羞澀一笑，可那笑意卻好像一匹老舊的錦裳，縱使再富麗繁華也難掩飾無可挽留的昔日。

又閑話幾句，太后才看到坐在最末位的沈團(tuán)兒，她只穿著選侍份例內(nèi)的服飾，沒有絲毫逾矩，正低眉順眼的坐在角落裏。

“哀家瞧沈選侍氣色不是很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沈團(tuán)兒臉色確實有些萎頓。剛?cè)雽m時些微豐腴的身材。又都盡數(shù)瘦了回去。

不等沈團(tuán)兒回答，一旁的寧妃面上帶著幾分關(guān)心，先開了口：“太后容稟，沈選侍這是前幾日魘著了，說起來也是巧。那天惠妃出事，各宮妃嬪都到了壽康宮，沈選侍也在。臣妾在產(chǎn)房裏照應(yīng)著，也沒顧上她，誰知正趕上一個婢子不長眼，手上端著染血的襯布便出來了，正讓沈選侍瞧見，一下見了那么多血，可是唬了一跳。”說著，寧妃站起身來，歉疚道，“雖說那婢子已經(jīng)罰了，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臣妾沒照顧好選侍，請?zhí)筘?zé)罰。”

聽了這話，沈團(tuán)兒忙站起身來，恭敬回道：“回太后，寧妃娘娘待奴婢從來都是體貼入微，什么都不曾短缺。這幾日天冷了些，奴婢身上難免有些乏，實在不是娘娘的錯。”

“恩，”太后端起手邊茶盞品了一口，微微蹙眉，淡淡道，“說起來，惠妃小產(chǎn)也有些日子了，哀家聽說她仍是心中郁結(jié)，悶悶不言。成日這樣，怎么能行.......”

莊妃嘆了口氣：“惠妃懷了這孩子六個多月，眼看著就要生下來了，這樣驟然失子，確實對她打擊不小，傷心也難免。只是.....”莊妃略一沈吟，見太后無甚異色，才低聲道，“只是她因著這次失子，疑心大增，任誰去看都是閉門不見，便是臣妾們送去的東西，也都盡數(shù)命人偷偷丟了出去。”

太后本就對惠妃有諸多不喜，但現(xiàn)原先念著她頗得圣寵，又懷著皇嗣，才一直沒說什么。現(xiàn)在聽莊妃如此一說，也是臉色漸冷：“不過是小產(chǎn)個孩子，古往今來她也不是頭一個。傷心也要有個度，這樣多疑猜忌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她的孩子還是旁人陷害的么？人家有了子嗣都是安心靜養(yǎng)，可她當(dāng)初挺著肚子，成日涂脂抹粉、穿金戴銀的又是給誰看？心思沒一點放在皇嗣上，盡想著爭寵，現(xiàn)在小產(chǎn)，只能說她沒這個福氣。”想起當(dāng)初惠妃飛揚跋扈，連自己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太后心裏就窩著怒氣。

“惠妃娘娘也是當(dāng)局者迷了罷，畢竟皇上一向?qū)檺鬯！焙苌傺哉Z的敬嬪開口道，“只是景儀宮上下都圍著惠妃娘娘轉(zhuǎn)，這次皇上病倒，只賢嬪妹妹一個人來祈福，惠妃娘娘身邊，連宮女都沒來一個。臣妾倒不是說旁的，只是那時各府王妃也在外殿祈福，唱名的時候惠妃娘娘那裏生生被空過去，委實不大好聽。”

對于后妃為皇帝祈福的事，太后當(dāng)時并未多問，現(xiàn)在聽惠妃連宮女都不曾遣去一個，當(dāng)即不悅，便是嘴角勾笑，目光卻凌厲起來：“哀家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做妃子的，難不成她自己比皇上還貴重？便是中宮娘娘，也沒她這樣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