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送嫁回來,沈伯文陪著爹娘坐了許久，說了不少話，也沒能讓老兩口情緒好起來。

最后還是靠二弟和三弟,還有趙氏和王氏并幾個孫子孫女過來,陪著老人家待著，說了好半天關(guān)于老家的事兒，二老的情緒才好了點兒。

回到房中，對著自家娘子，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突然覺得這宅子里安靜了許多。”

周如玉很能體會相公的感受,畢竟在家中的時候,自己與阿蘇一塊兒相處的時間更久。

她將手覆在他的手上，輕聲道：“做女子的,早晚有出嫁離開爹娘的那一天,但不是嫁出去之后就完全跟咱們沒關(guān)系了,沈家永遠都是阿蘇的依靠。”

沈伯文將手翻過來，握住她的手，頷首道：“如玉，你說得對。”

只是心里還是止不住的傷感,頓了頓,他才繼續(xù)道：“只是看到阿蘇，我就想到咱們的阿珠……”

“阿珠才多大。”周如玉有點兒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你若是現(xiàn)在就開始發(fā)愁起來,那以后許多年,還不夠你愁的呢。”

沈伯文聞言便扯起嘴角笑了笑,嘆了口氣，道：“娘子說得對，是為夫想的太遠了。”

相較于謝府中的熱鬧景象，沈家這一連幾日都氣氛沉悶。

直到謝之縉陪著沈蘇三朝回門，沈老爺子與沈老太太看著她面上真心實意的笑，才總算放下心來。

參加過妹妹的婚禮，沈仲康與沈叔常又要帶著妻兒回廣陵老家去，又惹得老人家們傷心了一場。

兩個已經(jīng)當(dāng)?shù)臐h子，站在旁邊頗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趙氏出面圓場：“爹，娘，咱們也不是日后就不再相見了，您二老放心，只要方便，咱們一定上京來，畢竟京都這么好的地方，誰不想多來幾次呢？”

這句話倒是惹得沈老太太笑了笑，多少沖散了些離別的傷感。

沈伯文也舍不得弟弟們，但也心知他們都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總在一處，只能在為他們購置的離別禮物上下功夫，最后竟是裝了滿滿一車。

這讓沈仲康與沈叔常看著都有些哭笑不得。

……

送走家人沒兩個月，正好是個休沐日，周如玉便發(fā)動起來。

沈伯文剛帶著兒子女兒從外頭回來，就聽見這個消息，壓抑著的痛呼聲從產(chǎn)房中傳出來，他登時就僵在了原地。

沈老太太見不得他這副傻不愣登的模樣，嫌棄地看了傻兒子一眼，便招了招手，吩咐唐晴：“晴娘，把玨哥兒跟阿珠都帶到阿蘇原來的房子里去，這邊血氣大，別讓他們兩個小的在這兒。”

“奴婢知道了。”

唐晴還是個未及笄的小丫頭，老太太自然不會讓她進產(chǎn)房伺候，專門請好了穩(wěn)婆，還有生產(chǎn)過的婦人，在里面忙活著。

自己交代完之后，懶得理兒子，便凈了手，自己也進產(chǎn)房幫忙去了。

沈伯文也不知道自己在院中站了多久，只覺得那一聲又一聲的痛呼，像是重錘一般敲擊在自己心上，分明是清風(fēng)徐徐的好天氣，難得不熱，他額頭上卻滿是細汗，唇角緊抿著，雙手緊緊地握在一塊。

唐闊怕他站久了累到，特意搬了椅子出來，沈伯文卻搖了搖頭，繼續(xù)站著。

天上的云層逐漸變厚，不一會兒便飄起雨來，他又往廊檐下站了站，隨風(fēng)飄過來的雨絲打濕了他石青色的衣衫，深一道，淺一道的，他卻毫無感知一般，眉頭緊皺，替產(chǎn)房內(nèi)的妻子懸著心。

沒過多久，大門口傳來動靜，原來是蕭氏與沈蘇兩口子在門口相遇，一塊兒到了。

沈蘇收到消息之后，便由謝之縉送了過來，隨行而來的還有謝夫人特意派來的穩(wěn)婆和醫(yī)女。

蕭氏則是帶了一株老參過來，還有身邊有經(jīng)驗的李媽媽。

沈伯文此刻心思都在產(chǎn)房內(nèi)掛著，好在都是親近之人，也沒人計較他的心不在焉。

他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從正午站到了傍晚，落雨站到了雨停，心急如焚，甚至想進去看看。

就當(dāng)他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之時，產(chǎn)房內(nèi)忽然傳來初生的孩子響亮的哭聲，以及大人們的笑聲。

“是個小郎君呀！”

“恭喜老太太，喜得孫兒。”

與此同時，天邊的烏云散開，透出日光與晚霞，好看極了。

半晌后，沈伯文攔住出來報喜的穩(wěn)婆，只問道：“我能不能進去看看我家娘子？”

穩(wěn)婆倒是頭一回看見這樣不看兒子，反而惦記著娘子的，想著里面這會兒應(yīng)該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便點了點頭，道：“老爺去便是了，不過娘子已經(jīng)累極，怕是撐不住要睡了。”

“我知道，不會打擾她的。”

沈伯文頷了頷首，謝過她，便撩起袍角踏入了產(chǎn)房。

沈老太太見兒子進來，知道他是記掛著大兒媳婦兒，但此時她老人家心情好，又得了個孫子，便不與他計較，抱著孫子便去了里間，把地方給他騰了出來。

坐到床邊的凳子上，沈伯文輕輕地握住周如玉的手，垂眸看著她累極了的面容，雖然已經(jīng)清理過了，但被汗水浸濕了的鬢發(fā)還是貼在面頰上，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牽起，便睜開眼睛，所見的便是自家相公熟悉的面容，扯起嘴角笑了笑，輕聲問他：“看過孩子了嗎？”

沈伯文剛要開口，不知為何，喉頭卻有些梗住，便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