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春終于過渡到了暮春。
到了櫻花完全盛開的時節(jié)。
女人整日抱著她的人頭尋歡作樂,沈浸在人頭的人生百態(tài)中。
“每次看到兩個人頭的面部塌陷,女人便會大喜,一邊高聲尖笑,一邊喃喃低語。
‘來,把臉蛋給吃了吧。啊,真好吃。把小姐的喉嚨也吃掉。嗯,再把眼球也咬住吸干。嗯,味道真不錯。真是誘人啊,我說,你可得多嚼嚼哦。’
女子咯咯直笑,笑聲清澈,就仿佛敲擊出的輕薄陶瓷之聲,悅耳動聽。* ”
但是山賊已經(jīng)厭倦了。
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觀裏,或者說在這個粗鄙的野人的心裏,并不覺得殺人應(yīng)當(dāng)受到譴責(zé),他厭倦的是永無止境的無聊和孤獨(dú)——又是孤獨(dú),這樣那樣的孤獨(dú),讓人眼花繚亂。
然而到底什么是孤獨(dú)呢?
支撐世界的東西是如此的可笑和脆弱。
山賊實(shí)在受不了了,對女人說:“我們回去吧。”
女人憤怒,悔恨,用盡手段都沒有成效,最后咬著牙決定和山賊一起回去山裏,她堅(jiān)信解了他的鄉(xiāng)愁,一定能再吹到京城的輕風(fēng)。
于是山賊高興的背著女人回去了,就像第一次背她回家一樣。
這一天——正好是半個月后。
陸巍明他們?nèi)鸦洲D(zhuǎn)悠了好幾圈,始終云裏霧裏不能靠近,只好靜靜等待半月后的那天。
那天他們早早的吃了早飯去櫻花林,宋瓷打包了不少的點(diǎn)心,可是他們沿著小路一路走卻始終到不了櫻花林。
“糟糕透了!”陸巍明說。
“我們在路上耗了幾個小時了?”宋瓷問。
陸巍明看了一眼表:“兩個小時多……我要休息一下。”
宋瓷姑娘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還是鋪開餐巾裝模作樣的野餐起來,楊硯吃了點(diǎn)水饅頭只覺胃脹,坐在石頭上默默喝著涼茶。
那只貓頭鷹說的話看來不假,不但能折斷楊硯的匕首,還能阻礙他們前行,讓他們繞圈子。
但這是物理上的能力還是生物上的能力,不得而知。
覃政坐在楊硯身邊給他削水果,心中盤算著要是見到了貓頭鷹,一定要試探試探它能做到什么地步。
楊硯覺得覃政簡直是賢良淑德的典范,犄角旮旯的小良心因?yàn)榇禾毂虐l(fā)出一撮嫩芽來,站起身給覃政倒了杯茶。
淺色的茶水裏晃蕩著支離破碎的少年眉眼,楊硯心想這可真不像我啊,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像我,還有從天而降的櫻花。
櫻花?!
一片櫻花飄到了他頭上。
楊硯猛地一抬頭,它便隨風(fēng)飄落在地。
他只覺抬頭抬得他血?dú)馍嫌浚^暈?zāi)X脹,眼前茂盛的櫻花樹像一個巨大的漩渦,還有眼角余光掃到的粉紅印子,都戳進(jìn)了他的眼睛裏,風(fēng)簌簌的吹過,激起一陣寒意。
就在雞皮疙瘩升起的瞬間,櫻花撲棱棱的下落,那些花瓣是那么的多,那么的密,它們成百上千上萬的跌進(jìn)他的眼睛裏。
有沒有人?!覃政呢?!
——恐懼。
沒有人,這個世界沒有人會來。
——孤獨(dú)。
真想殺了他們啊!
——憎恨。
那些消息猛烈的沖擊進(jìn)他的腦海裏,楊硯感到太陽穴狠狠的一抽,一口氣郁結(jié)在胸口,他只覺快被噎得死去活來,向下落的櫻花都化為面目猙獰的妖怪,伸出了獠牙,一句話不禁脫口而出。
“ong ba ni bie mie hong……”
“ong ba ni bie mie hong……”
每一片櫻花,成百上千上萬的櫻花都附和著唱了起來,一陣針扎般的疼痛狠狠地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突然一雙手托住了他的臉,覃政把那張仰視的臉掰了回來。
“沒事?”
覃政皺眉看著他。
楊硯盯了他一會兒,只覺恍恍惚惚,最終遲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事。我剛剛……說了什么嗎?”
覃政沈默的看著他,緩緩的搖頭:“沒有。”
楊硯放眼望去,已然成了一片粉紅的花海,一個女人——或者說女人的尸體靜靜的躺在那裏。
山賊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山賊終究還是殺掉了女人,他們來遲了一步。
“廢物!蠢貨!沒有的臭東西!”
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貓頭鷹用翅膀掩著喙趾高氣揚(yáng)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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