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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盛夏天氣，長樂卻駭出了一身冷汗。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么可悲，仿佛脫了水的魚，早早被置在砧板上，只能眼睜睜等待著屠刀的落下，眼睜睜地看著血流成河。

她伸手推了推遞來的水囊，搖了搖頭。“將軍不說清楚，我不喝。”

殷恪嘆了口氣，知道是糊弄不過去。“殿下還記得馮五嗎，臣的屬下巡山時，從他身上尋出了露金丸。”

喘癥是從胎裏帶來的病癥，長樂記得小時候，自己身子弱，每年春天必發(fā)病，來勢洶洶。耶耶阿娘擔(dān)心她和湛兄早夭，下重金四海求醫(yī)，最后還是太醫(yī)署首席制出了露金丸，這才堪堪保住了她的小命。

“馮五，是太子妃的弟弟？”

“正是，就是太子妃不成器的弟弟。”提起這個不自量力的名字，殷恪的目光沈郁了下去。

“此人行跡鬼祟，膽子卻極小，被緹營衛(wèi)逮住，沒怎么審就招了。”殷恪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長樂，語氣有些遲疑，“馮五說傾慕殿下已久，今日知曉殿下外出，便托人導(dǎo)了這個戲，待殿下喘癥發(fā)作，他便好來做個救美的英雄。”

長樂心中有股欲嘔的沖動，這么個宮女都瞧不上的好色之徒，竟然膽大包天，將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頭上，英雄救美？他想的是什么？難不成，還想挾恩以報，指望父皇將自己賜婚給他不成？

攀在殷恪的手臂上呼了一口氣，一雙手因著憤怒而使力發(fā)白，她抬首望著殷恪，頭一次這般憎恨一個人：“將軍打算怎么處置他？可問清了幕后的主使之人。”

這就是公主聰明的地方。宮中向來明哲保身。既是敢惹她，必定是有利可圖，有路可退。馮五也說是托人導(dǎo)戲，沒有后宮的支應(yīng)，他怎么將手伸得這般長。

“臣擔(dān)心殿下安危，緊著過來，此人先押了起來，事后，殿下想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

一旁的魏橫江撇撇嘴，心中腹誹真實情況才不是老大說得這般風(fēng)輕云淡，那個馮五剛說完傾慕公主的話，便被殷恪一腳踹翻了下去，眾人還未醒過神，就已見寒光一閃，殷恪抽出腰間佩劍，立時在馮五的腿上戳了幾個血窟窿，痛得馮五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要不是一旁的衛(wèi)士千戶及時攔住殷恪，這馮五早被自己老大攔腰斬了。

“其實又有什么好問的呢，此人和東宮瓜葛這般深，背后之人還能有誰？就不知授意之人是我那好哥哥，還是好嫂嫂了。”長樂自嘲地笑了起來，笑這荒誕的人世，笑自己可笑的處境。“我只是不明白，為何不肯放過我，就算當(dāng)年父皇、母后、甚至皇兄有慢待他們的地方，可與我何干？東宮，那也是流著同樣血的宇文氏啊，為何要逼我至此！”

只有殷恪冷靜依舊，他凝視著長樂，“殿下其實是清楚的，”他的目光中有對她命運的憐惜，一字一句說出那個殘酷的事實，“公主，是咱們大承朝的香餑餑。”

呵，是啊，皇帝的女兒不是白養(yǎng)的，要為社稷獻(xiàn)身，要平衡朝堂勢力。民間有俗諺：金馬鞍，銀馬鞍，不如尚主駙馬鞍。娶一位公主，至少可增家族三代榮華富貴。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世人所關(guān)註的，也都是尚主的榮耀，都是權(quán)勢的綿延，真正的婚姻幸福，又有幾人關(guān)心？遠(yuǎn)的不說，就說近三朝，和親遠(yuǎn)嫁仇敵的，下嫁安撫權(quán)臣的，被夫家拖累貶為庶人的，卷入紛爭懸梁自縊的……帝皇家如花似玉的嬌嬌女，其實開心的日子也就那么幾年，嫁了出去就碾作了凡塵，全看命數(shù)。

“是啊，我在他們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待烹的魚肉。”這馮家，當(dāng)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官宦人家，中了大運，出了一位太子妃，哪知人心不足。“連馮家都打起我的主意了，真如他們所愿，我還要感謝他們救了我的命。”長樂拭干了淚水，再不想哭了，只是覺得周身寒浸浸的，像中了詛咒，鎖在千年的冰川中，看得見，出不去。

她忽然來了氣，看著剛剛從殷恪手中接過的瓷瓶，狠狠擲了出去，摔碎，摔得粉碎才好，她才不吃這些骯臟的人碰過的藥！

殷恪沒有阻攔，只將水囊向前送了送，“殿下，聽也聽了，藥砸也砸了，這水還是先服點吧，回頭，臣再向太醫(yī)討點露金丸。”許是見她可憐，除了見面時惡聲惡氣的，今天的殷恪，比平日不知溫柔了多少。

他沖她笑了下，如遠(yuǎn)山的云和水，清潤有度，“殿下也說了，此回是臣護(hù)了殿下，臣是個直不隆通的性子，做事講究個善始善終，自然要看著殿下脫險才放心。”

長樂點點頭，如今誰的面子都可拂，殷恪的她可不敢，欠了許許多多人情債，什么時候能還得清。

她伸手接過水囊，小口小口地呡了起來，殷恪看著，覺得此時的公主，和他送給她的貓崽并無二致，柔弱卻堅強(qiáng)。

“刺客的事，臣會好好調(diào)查，馮五并未言說有安排刺客，看他們的招數(shù)，也都是練家子，意欲何為，現(xiàn)下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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