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會客廳出來往外門走,路過回廊的時候碰到轉角處站一個人，譚蘇琦剛想問，這人怎么不聲不響站在這兒,段雨茗連腳步都不帶停頓,直接略過他往外走。

孫侍人假裝路過回廊就是為了探聽一下大公子的上門妻主倒是是個什么情況,百聞不如一見,當面見過的總比傳聞中的靠譜一些。

自打段雨茗找了個贅妻的消息傳出來，他翻來覆去好幾天睡不著覺。以前早早就指望，段雨茗能夠盡快嫁出去,他嫁給什么人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要繼續留在段家。

史主君離世也有幾年了,家主遲遲沒有允諾扶正他做當家主夫的事情。他旁敲側擊很多回,每次段方硯都含糊過去。

他有一部分管家的權利，但是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后院里還有別的侍人虎視眈眈盯著他的位子，若是不能夠掌家后宅，他也不確定什么時候自己就被那幾個小賤人掀翻過去騎在頭上。

原本想著，等段雨茗嫁出去，家主陪送他一筆豐厚的嫁妝，哪怕就把寧風書局陪送給他,到底以后段雨茗就是別家的少夫君了，出嫁從妻，他現在再能干，將來還不前頭冠著別家的姓氏。段方硯只新兒這一個女兒,等以后新兒繼承了段家主要的產業，他就是受人尊敬的老太君，這些年吃得苦受的委屈,也就都一筆勾銷，全都值當了。

他前些日子聽說史家要給史文才說親段雨茗的事情，簡直比段方硯還要積極，段雨茗能嫁給史文才，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兩家家世相當，史文才是個表面光鮮的草包，屋里鶯鶯燕燕不斷，光是對付后宅就夠段雨茗頭疼半天的。現在段雨茗招了個上門的妻主，孫侍人的如意算盤自然要落空了。

他心里十分憋屈，眼瞅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段雨茗又整出這么一出。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個譚小姐到底是怎樣的一番吃軟飯的人才。

就算是攪和不掉這樁親事，他也要膈應膈應段雨茗。

見段雨茗直接忽略掉他，孫侍人開口道，“大公子怎么形色如此匆匆，真是貴人眼高。”

譚蘇琦聽著孫侍人陰陽怪氣的語調，察覺這人跟段雨茗不太對付。

段雨茗不想多跟他浪費時間，成親要準備的事情還有一堆等著他，他哪有這個閑工夫跟孫侍人打什么口舌官司。

“這黑燈瞎火的，連個掌燈的都沒有，孫侍人怎么這么有閑情逸致在院子里溜達，許是晚飯吃的太好了吧。”

簡直是吃飽了撐的。

“哎呀，大公子這是說的哪里話，這位一表人才，想必就是譚小姐吧。”

譚蘇琦見牽扯到自己身上，點頭應了一聲就不再出聲。

“這么晚了，大公子跟譚小姐是要去哪里，不在家里住嗎？”

“我們住在家里怕驚擾了孫侍人歇息。”

孫侍人掩嘴笑了笑，“大公子跟譚小姐感情真是深厚呢，這距離成親也就不到半個月的光景了，感情好的蜜里調油一般，一刻也不想分開。”

連譚蘇琦都能聽得出來，在顧忌這男女大防的禹朝，孫侍人這是在諷刺段雨茗德行有虧，還未成親就跟譚蘇琦廝混在一起。

黑暗掩住了段雨茗的神色，“孫侍人說笑了，這也是緣分到了，若是說起緣分，我自然是比不得雨新妹妹，雨新妹妹在你進段家不到半年就迫不及待出來，母親期盼已久的女兒，這可不是有緣分的嗎？”

譚蘇琦一聽，孫侍人前腳剛指責段雨茗男德有虧，尚未嫁人就跟譚蘇琦在一處，后腳段雨茗就揭孫侍人老底，看來孫侍人進門的時候段雨茗的庶妹已經成型。

孫侍人被堵著一句，自然不甘心，“譚小姐是個有福氣的，那前頭兩個別家的小姐，就不似譚小姐這樣運道旺好，跟大公子果真是相配的很。”

這句話的重點，自然在“前頭兩個別家的小姐”，譚蘇琦只是隱約聽到別人說起一點兒，段雨茗之前的婚事不太順利，若非如此，以他的容貌才學家世，斷然不可能到二十歲還一個人，落成別人口中笑話的大齡男郎。

段雨茗冷冷道，“那就不勞孫侍人費心了，天黑路滑，孫侍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是，你跟譚小姐也是勞累的一天了，我就不阻擾你們了，這城外山上到城內也是不短的路程，譚小姐真是歸城心切……”

譚蘇琦聽了聽，不就是諷刺她上趕著來巴結段家嗎，不然只能在聞玉書院做個破落的教書先生。她受宅斗宮斗劇的荼毒，以為內宅能有什么隨便慣個鶴頂紅，亂杖打死，或者打斷腿攆出去這類激烈斗爭手段，現在看著，不過是幾句不咸不淡的嘴炮，還是傷敵自損沒什么勝負的這種，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來。

她跟在段雨茗身后出門上了馬車，馬車出了寂靜的富人住宅區，路過一處鬧市，譚蘇琦撩開窗簾一看，沿路的店鋪和擺攤的小商販很多，街上車水馬龍，她看著街邊有處買點心的攤位前排了好多人，不由多看了兩眼。

這是她第一回看到城中夜市的熱鬧，以往都是為了搭劉三的馬車回書院，下午就等在街口。晚上多半是在聞玉書院的小院子里伴著燭燈度過的。

段雨茗還以為，她會對孫侍人的話介意，在路上問自己一些什么，誰知道她根本就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