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斐的故事

20

這是一種本能反應(yīng)，就像嬰兒餓了會(huì)鬧，小孩子痛了會(huì)哭，獵犬嗅到味道會(huì)吠叫。筱斐看見面前這個(gè)人，不自覺地，身體就變得緊張僵硬。

如果要給這種從心底裏冒出來的感覺找一個(gè)概括詞語，應(yīng)該是恐懼。

她害怕這個(gè)人。

哪怕他身形單薄如紙，蒼老頹敗，看上去毫無威脅力。

可她還是，連問一句“你是誰”都做不到，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

雨幕裏出現(xiàn)一道熟悉身影。

筱斐判斷出那是誰，卻無法作出反應(yīng)。

那人警覺，敏銳地感知到身后水洼裏響起的腳步聲，他閉合嘴唇，無聲地微微一笑，隨后壓低帽檐，橫穿綿綿細(xì)雨，擦過筱斐的肩膀，消失在她身后的濃密夜色裏。

“阿斐。”林寧與跑了過來，傘往一側(cè)偏移，隔開接連不斷的雨絲。他看清路燈下她蒼白的臉，眼睛裏藏著前所未見到無助和慌張。

“你怎么了阿斐？”他握住她手臂，掌心傳來冰冷濕涼的觸感。

筱斐僵硬地朝著他的方向抬起頭：“我......”

無形之中勒住脖頸的手好像忽然松了，空氣灌進(jìn)來，她的嗓子裏溢出一聲尖銳的抽氣聲，“呵......”

她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一只手捂著胸口，彎低腰，另一只手撐在腿上，用力地呼吸著，如同一條重返水裏的瀕死金魚。

“阿斐?！绷謱幣c從來沒見過這副模樣的筱斐。她從來都是鎮(zhèn)定從容的，無論她展現(xiàn)出怎樣的表情和語氣，她的眼睛她的目光總是堅(jiān)定冷靜的，從沒像今晚這樣。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guī)闳メt(yī)院。”

筱斐抬起一只手，抓住他想要掏手機(jī)的手，搖了搖頭。她慢慢緩過勁來，站直身體：“我沒事。”

“我沒事?！彼种馗擦艘槐椋恢朗钦f給誰聽的安撫。

“你——”林寧與停頓了下，沒有問下去，他換了只手撐傘，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雨了，我們回家吧？”

筱斐看他一眼，點(diǎn)頭。

筱佩云出差沒回來，做飯的任務(wù)落在秦升源和林寧與身上，筱斐洗完熱水澡出來，林寧與端了碗姜味濃郁的肉片湯給她。

筱斐裹著毯子窩在小沙發(fā)裏，看一眼他手裏的碗，沒接。

林寧與總是能準(zhǔn)確地揣摩出她的心思：“等我一下?！?

他放下了湯，再從樓下返回時(shí)，手裏多了副空碗筷。

“干嘛？”筱斐只用余光掃了下他遞來的碗筷，沒正眼瞧他。

林寧與坐下來：“你給我盛一點(diǎn)。”

筱斐扭頭看向他。

他們什么都沒說，在無聲的對(duì)視中，懂了彼此的意思。

筱斐沒扭捏，隨機(jī)舀了一勺湯伴一塊肉片放進(jìn)他的碗裏，好整以暇地盯著他。

林寧與迎著她的目光果斷地解決掉了她分享來的湯和肉。

“喝吧，”他把自己的空碗擺在她面前，下巴朝旁邊的湯碗指了下，“涼了該沒有驅(qū)寒效果了?！?

筱斐這才端起碗喝湯。

“阿斐......”

“我們先分開吧。”筱斐快一步，搶在他之前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林寧與怔了怔?！笆裁矗俊彼袷锹犃Τ霈F(xiàn)了問題。

“可以不馬上離婚，”筱斐卻沒好心地再和他重覆，“我們各自冷靜一段時(shí)間，如果這期間你有遇見更......”

“不會(huì)?！绷謱幣c少見地拋棄了他的素養(yǎng)和謙讓，搶了筱斐的話頭，他抬起目光，望著筱斐，“不會(huì)有那個(gè)人。”

屏障破碎崩裂，淺棕色的眸子暴露出最初的單純面，全都是她的影子。

筱斐不自覺地回避了他的視線，低頭抿一口湯。

“凡事皆有可能，林寧與，”她拿出了自己少有的真誠，“別把自己的路封死了，你......”

“我會(huì)先搬出去?！庇暌孤L，望不見盡頭，連林寧與都失去了耐心，再次截?cái)嗔梭沆车脑挕?

筱斐茫然地眨了眨眼皮。

“這段時(shí)間發(fā)生了太多事，你確實(shí)需要點(diǎn)私人空間靜一靜，我理解?！彼高^鏡片上的涼薄光澤望她，“我給你時(shí)間，等你整理好了這一切，我再回來。”

筱斐：“你......”

“爸爸一個(gè)人在下面忙不過來，我去幫他?！彼苯訌纳嘲l(fā)上站起，“你把湯喝了，別再著涼，吃飯我叫你?！?

話音剛落，他就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筱斐被迫咽下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抿了抿嘴唇，視線轉(zhuǎn)向窗外綿綿雨幕。

今晚淋的那些雨一定都被自己的腦子吸收了。

也許在包括林寧與在內(nèi)的所有人看來，她是想要擺脫林寧與才說出那番話，想象力充沛的人還會(huì)覺得其中摻雜了賭氣或惱怒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