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潮（三）

夜晚。

索利斯在鴉堡內(nèi)給埃林安排一間頂層的臥室。難說這是否是索利斯不希望埃林到處亂跑的潛意識影響下做出的決定，他沒有意識到此時埃林的處境和數(shù)年前在斯特萊姆時并無差別。

不過現(xiàn)在的埃林并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埃林·弗格斯王子了。

埃林熄滅床旁油燈，打開窗戶、默發(fā)了飛行術(shù)。黑暗的夜幕下，他沿著傾斜的屋檐飄上屋頂，在最上方取消了法術(shù)后獨自坐下。

黑暗的夜林環(huán)繞下，深黑的星空如同一片倒置的湖水，寂靜地沈淀在幽邃的天穹上。那些破碎的星星像是落在沼澤裏的鉆石，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就會被無邊的黑色吞沒，卻又掙扎著上浮，閃爍著溺死前的最后光芒。

他緩緩閉上眼睛，讓視野伴隨著這片渾濁的星空一起沈入深黑。失去視野，再用魔法短暫地屏蔽自己的聽覺、觸覺、嗅覺，進入深邃的冥想之中。埃林逐漸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引導(dǎo)在空無一物的世界之中變得強烈。

在無垠的黑暗中，那聯(lián)系像是一道無形的紐帶，有時像從天穹遠處飄來，有時又仿佛無處不在。它帶著溫和又冷漠的氣息，相比之無處不在的黑色，就像是一束光，頑強地占據(jù)著自己的位置。

隨后，埃林聽見了如同夢囈般的聲音。這些聲音用耳朵無法聽見，它們的振動沿著世界底層的混沌魔力傳播，向整個世界擴散。在過去的幾個月間，這些聲音變得越來越響——有時會忽然靜下來，隨后又逐漸從無到有地漸漸響起。

“聲音”是從天穹外傳來的。

埃林面色默然地睜開雙眼，緩緩舉起手、豎起食指。一團渺小的火焰從他的指尖躍起，頃刻間又發(fā)出幾聲清脆的響動、瞬間轉(zhuǎn)化成了一枚懸浮著的藍色冰錐。

冰與火焰不斷地交替轉(zhuǎn)化著，而埃林只是默默註視著這一幕、不發(fā)一語。幾分鐘后，他似乎才最終厭倦、放下手，也低下了頭。

這是雷恩離開的第四天。與過去的幾天一樣，埃林每天都會重覆這一過程。

埃林確信除了他沒有人明白怪病的出現(xiàn)意味著什么，就像沒有人能感覺到那些封閉五感才能“聽”見的聲音、沒有人能發(fā)覺冰元素與火元素轉(zhuǎn)化速度的微弱變化。也只有在雷恩不在時，他才會抽出時間在這些事上。

那永不停息的浪潮如今終于在人類的時代開始涌動，而就像當(dāng)初的光人和精靈，誰也沒有意識到劇變的來臨。世界底層的魔法浪潮很可能已經(jīng)躍過低峰，重新向著光人時代那充斥著魔法力量的世界回升，這一過程或許會持續(xù)另外的萬年。如今魔法常數(shù)的變化速率正在不斷增加，這必定會給整個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

而對于埃林而言，最大的可笑之處在于即便他意識到這浪潮的到來也不能向自己的老師或是秘塔的任何人發(fā)出警告。

因為災(zāi)難面前圣戰(zhàn)很可能會停止，而為了爭奪埃特納的王位，他需要讓圣戰(zhàn)繼續(xù)。

忽然，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在那漫無邊際的夢囈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清楚的聲音：“埃林？”

他排開其他意識，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傾聽上。于是那聲音愈發(fā)清晰了：“埃林。我感覺到是你?！?

“我是1273年的星光，我是1273年的星光！”

那道聲音愈發(fā)響亮和激動，像是在海浪中沖上高峰的航船。

埃林幾乎是瞬間退出了冥想。這意想不到、突如其來的震顫讓他失去了原本平心靜氣的狀態(tài)，魔法也在失誤中中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凝聚魔力、將自己的五感逐步封閉、再次進入冥想。

那渺茫的“聲音”——實際上那也并不是聲音，而是在底層魔法波動之中一些異樣的擾動，是對于光人而言的“囈語”。但現(xiàn)在在這囈語之中忽然出現(xiàn)了清晰的語言，埃林懷疑自己是否出現(xiàn)了幻覺。

這不是幻覺。聲音依然在一次又一次地重覆：“我是1273年的星光，我是1273年的星光！”

埃林將自己的思想以魔法律動的方式沿著那道唯一清楚的聲音傳去：“你能聽到我嗎？”

“能聽到！你是埃林嗎？你是1478年的埃林嗎？”

埃林渾身一震，半晌才答覆：“我是?！?

“能再聽到你的聲音真好?！毙枪庹f道，“我始終相信我們還能再見面。”

埃林已經(jīng)有過心理預(yù)期了。自從他第一次分辨出那些天外的“聲音”開始他便有了一個難以言說的猜測，但他依然需要證明。與是他問：

“你們度過了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