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煙火

在高二七班所有老師眼裏，王世杰都是一個愛耍滑頭的孩子，平日裏，他最愛做的事就是打小報告，不過，報告對象卻不是集體老師，而是七班的同學。

王世杰總愛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到教師辦公室偷聽墻角，為同學們打探風聲。但蹲墻角也就是模模糊糊聽個大概，難免會有遺漏錯誤的地方，王世杰就沒少在這上面栽跟頭，向大家傳遞虛假情報。

簡芒剛被老楊叫出去不久，王世杰就按捺不住心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以問化學題的名義去辦公室晃了一圈。

七班難得有好學的孩子來辦公室虛心請教，化學老師難掩欣慰和激動的心情。

面對化學老師受寵若驚的表情，唾沫橫飛的激情解說，王世杰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在簡芒和李冬妍身上來回打轉，伸長脖子豎起耳朵偶爾能聽到“早戀”、“原燃”，“同桌”等等字眼。

以他行走江湖十幾年的經驗，王世杰的心裏逐漸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且他估算，這個推測八九不離十。

沒再多做耽擱，王世杰打斷化學老師想要源源不斷恨不能一口氣給他灌輸完所有知識點的念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沖出了辦公室，去找原燃商議對策。

他剛到位置上坐下，便氣喘吁吁道，“燃哥，我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個？”

原燃涼颼颼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無言質疑道，“你每天就不能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王世杰就差沒大聲喊冤，可是眼下這十萬火急的事半點不能拖延，因此他也沒再繞圈子，開門見山道，“不是我故意拿你尋樂子，而是確實有事要告訴你，這件事不僅關系到你，還關系到了簡芒。”

此話一出，果然有用，原燃重新將眼神落在了他的臉上，等著他說下文，顯然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王世杰也沒敢嘚瑟，一字不漏說出了他在辦公室探聽到的前線消息和他心裏的猜測，“我估計啊，老楊和李冬妍懷疑你們倆早戀，正在給簡芒下馬威呢，這次把她叫到辦公室去談話，難保不會棒打鴛鴦，故意拆散你們。”

聽完他的話，原燃的想法和王世杰的出入不大，他沈思片刻后問道，“那好消息是什么？”

王世杰立刻起身主動把原燃從座位上拉了起來，火急火燎道，“簡芒他們還在辦公室，你現在趕過去沒準還能救個急。”

原燃卻腳步一頓，輕輕拂開他的手，沒有貿貿然沖動行事，在心裏盤算起能不連累簡芒的萬全之策。

王世杰急了眼，“怎么了？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萬一老楊真把你們倆給定了罪，從此以后給你倆一個安排到東邊，一個安排到西邊，跟牛郎織女似的成天見不了面，到時候后悔可就來不及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啊。”

“good job.”

王世杰聽見原燃這句突如其來的夸獎，不由在心內腹誹，剛才是誰說讓他每天找點有意義的事來做？

嗯，瞬間打臉，真香。

原燃一言不發出了教室，王世杰連忙跟了上去，“你干什么去啊燃哥？”

原燃失笑，“當然是聽你的自首去。”

王世杰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點問題，他不死心地掏了掏耳朵，“你說什么？你干啥去？”

原燃卻沒有耐心解答他的任何一個問題，反而嫌他聒噪似的加快了腳步。

好在令王世杰無比擔憂的這計劃很快胎死腹中，在原燃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做傻事以前，簡芒及時出現在兩人視野，無意撞到了一塊。

原燃抬手扶了簡芒一把，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可他不清楚剛才在辦公室裏究竟發生了什么，簡芒終歸是個女孩子，臉皮薄，不便由他直接挑明。

他只能一手握住女孩子纖弱的胳膊，將所有隱藏的心思簡單概括為一句，“不可以換。”

秋天微涼的空氣讓人鼻頭發癢，忍不住想打個噴嚏，簡芒努力憋到臉紅，半晌用鼻音悶悶應了聲，“嗯。”

不管原燃說的是誰，她就權當是他會難過，那她就勉為其難發發善心，滿足他好了。

王世杰耐不住性子，急不可遏問道，“剛才老楊他們給你說了什么？”

簡芒偷偷抬眼覷了眼原燃，抱著在其他同學面前為他留點面子的想法，神神秘秘地對王世杰搖了搖頭，“這是秘密。”

落在王世杰眼裏反而成了護夫心切，寧愿一個人受委屈，默默抗住所有壓力，也不想讓原燃為她煩惱的悲情戲女主模樣。

王世杰又艷羨又沈痛地拍了拍原燃的肩，語重心長道：“記得以后對她好點。”

原燃：“……”

他用“你是傻逼嗎”的眼神問候了他一圈，全然被獨自沈浸在這絕美愛情裏無法自拔的王世杰忽略得徹底。

楊國平這回真沒開玩笑，晚自習下課前特意來教室裏巡視了一番，“你們的錯題都抄完沒有？下次再遇到同類型的題還會不會做了？”

盡管七班的同學們都一致認為他講了句廢話，學渣們怎么可能輕輕松松憑著抄幾道錯題就突飛猛進，會做這種媽都不認識的變.態數學題，但還是異口同聲接了句，“會做了。”

老楊無可奈何擺了擺手，“你們別和我來這一套，人話鬼話我一聽就聽得出來，你們啊，也別對自己沒信心，所謂積少成多，滴水穿石，只要你們有恒心和毅力，有進步是遲早的事，哪怕一開始取得的成效并不顯著。”

七班大多數人是混了多年油鹽不進的老油條，也沒把楊國平的話放進心裏，學習上該怎么敷衍還是怎么敷衍。

楊國平卻說到做到，不僅給每個考得不錯的同學自掏腰包買了本子筆等小禮品以作獎品鼓勵大家，還盡責的站在講臺上等到每個人將抄好的練習題交到他手裏才最后一個離開教室。

簡芒一瞬不眨望著他稍稍有些佝僂和穿著寒酸的背影，心中微微泛酸。

一個生活節儉，時常穿著舊衣服的人從不舍得為自己花錢，每個星期循環著那幾件外套遭到某些不懂事的同學嘲笑，卻愿意用微薄之力給他們買來溫暖。

哪怕楊國平遇到的是這樣一群在學校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學生們，他仍然盡心盡責教育他們，想盡辦法讓他們學習，不放棄每一個人。

可就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

他們班何其有幸，他又何其不幸。

簡芒將楊國平送的筆記本妥善保管好，照常在收拾好的書本裏混入了幾本文科練習題，原燃註意到了，這回他沒像在醫院那般放過這個細節，沈默幾秒后，屈指敲了敲桌，問道，“這就是你期末考試落敗的原因？”

沒等她狡辯否認，也沒詢問她，而是一開口就道出了事情真相，簡芒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件事會這樣輕松被人給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