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子桀是曾說過會放胡璇走。胡璇期望歸期望,但于宴子桀的誠信,胡璇實在已被傷得不敢高估了。
直到午后張勁引了一隊親兵,抱了衣甲,來請胡璇換好準備出宮,胡璇才仿佛大夢初醒,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于是張勁又重覆了一次,說已經將小公子抱上了車,道長也有人去請了,胡璇這時才真正相信昨夜宴子桀說送他走——竟是真話。
胡璇在房中更衣,此刻他的心緒極其覆雜。一邊急切地希望離開,可回想昨夜的宴子桀,除了心中隱隱抽痛之外,更莫明地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覺——仿佛有什么不愿發生的事,明明自己知道有些地方不對,卻又實在猜不透。
胡璇換過衣裝,戴好盔甲,剛要出房去,忽又想起,奔到床邊,由枕下摸出一片系了繩的碎玉,收入懷中,才轉身出房。
胡璇同張勁等人一路走出內宮,才知道今日中宮閱兵,穿的也是自己身上這幅鎧甲。又急行了一陣,拐入小路,便有兩架空置的柴車,尚有幾個侍衛已在等候,張勁命手下與胡璇四人一組,推兩架木車,一路過關交令,行了將一個時辰,便走出了最后一層宮門。稍行離了宮門,胡璇此刻未見寧兒與道長,心中擔憂,便喚張勁:“張將軍……道長與寧兒……今在何處?”
“請公子放心,已在客棧想候。”張勁言罷,繼續帶一眾人前行,入了鬧市,便轉進一家客棧。張勁引胡璇到了上房,果然見道長已抱了寧兒,在房中守候。三人來不急小聚片刻,張勁已拿出預備好的包袱,交給胡璇,囑咐他快些換衣,圣上吩咐要連夜送三人出了京城。
說到宴子桀,胡璇心中就是一緊,但道長在場,此時又時間緊迫,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便只好接了衣裝,去內室換下。這次再趕路,已有預先置好的馬車供三人乘坐,胡璇三人進去,車內放好了兩個包袱,裝的都是金錠金錠,尚有小包中放好了臨時用的碎銀。張勁一行人也都換過便裝騎馬同行。傍晚之前,眾人便已順利通關,出了宴都。
直至出了宴都許久,張勁等人一直隨行,胡璇終于忍不住,探頭出馬車。張頸見他張望,便策馬來到近前,胡璇問道:“……一路有勞張將軍,我等已出了宴都……將軍此刻,是否該回宮覆命了。”
張勁輕聲應道:“此時天色已晚,前路再無城鎮。如今動蕩不安,圣上吩咐,我等保護公子到前面城中,待到明日送公子三人由邊郊小路啟程,方可回宮。”
胡璇心中一酸,靜默一晌,言語之間,頗有窘態,輕聲道:“此后……圣上左右,也仰仗將軍費心……請張將軍代胡璇向皇上謝恩,并告知皇上,胡璇請他萬萬保重龍體。胡璇會禱祝皇上得建太平國土,創萬世基業。”
胡璇說完,并未即刻聽到張勁應聲,這才抬眼去看張勁,卻正對上他用一種似笑非笑,又仿佛頗是糾結的神情盯著自己。胡璇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更是翻騰的歷害,這時張勁才釋然一笑,應道:“請公子放心,公子之言,在下定會轉呈皇上。只是皇上也有交待,望公子此后放開胸懷,安樂渡日,千萬保重身體。莫辜負了皇上一片苦心。”
胡璇總覺心中不安,想要詢問,卻又實在不知從何問起,于是點了點頭,放下垂簾坐入車帳中。
此后果然如張勁所言,第二日白天送三人的馬車出了城效,一眾人便與胡璇等人告別。此后胡璇三人心中顧忌架車的馬夫是宮中安排,便在途中小鎮又換了一架。胡璇本無去處,又知自己身體該是撐不長久,就算有心尋找弟弟,也未必能撐到相見之時。而道士又說,桐城乃久安之地,早年他云游之時,知道那附近的郊外山中,有一處廢棄的道觀,可供三人安身。于是胡璇便與道人一路向西同行。
三人白日趕路,傍晚投宿,行程并不太快,行了五日,也只走了一半路程,來到了大梁城附近。為防途中多生事端,并不進入繁鬧之城,三人只在城邊不遠的小鎮上找了家客店歇腳。與一老一少同行,胡璇力所能及的,自然是要多操勞。于是道士在房中陪同寧兒,胡乘天色未晚,去集上買些換用物品。轉了沒半個時辰,胡璇已將所需的東西買得差不多,正要往回走,卻聽到身后一陣銅鑼嗓響。胡璇回身去看,只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穿著一身麻布的藍衫,手拿大銅鑼,邊敲邊喊:“宴王殯天!大梁封城啦!大梁太守唐寬已揚旗自立,國號大梁!……”
后買還喊些什么招兵買馬之類的話,胡璇沒聽進去。只聽到前四個“宴王殯天”,胡璇便覺煞時間天崩地裂一般,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直至身上一陣悶痛,摔倒在地。胡璇在地上楞了許久,回過神時,方覺有人拉扯自己,這時才見身邊圍了幾個過路人,其中一位熱心的小販還在扶自己起身。
胡璇由人扶著站起身,早已不見了那敲鑼大叔的身影。此時街上頗是熱鬧,買東西的賣東西的,尚有原本坐在房中的,都奔了出來,四五成群結成一堆談論眼下的事態。
身邊的幾個熱心人問胡璇是不是病了,住在哪裏,要不要送他回去,胡璇忙應不礙事,隨即便問道剛剛說宴王殯天,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個大嫂便道:“聽說一個什么原將軍造反,打進宴都去了。要立皇帝的弟弟做新君,皇上見大勢已去,在宮中***了!”
胡璇險些又要摔倒,這時身邊的那小販卻道:“不對不對!”胡璇一聽,心中立時又有了希望,忙向小販問道:“那是如何?”
那小販一板正經地說:“我午后在大梁城聽說,那昏君前些天斬了十幾個進諫的文官。原將軍是好人,一呼百應,這才打到皇宮裏去的!那昏君自知沒好下場,才在宮中***!”
一時間眾說紛云,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胡璇也不知自己是怎樣告別了幾人,只是本能地往自己入住的客店走,一路上盡是聽到“昏君已死”、“原將軍打進皇宮去”、“宴王在宮中***”、“大梁太守造反啦”這類話題。
胡璇越走越覺無力,越走越覺得身體虛浮,頭腦發脹。或許是天色已晚,紅霞當空的關系,胡璇只覺得臉上一片酸脹,眼前景像泛紅。不知不覺,唇上落下一道熱流,溢入口中幾分腥甜,胡璇神色呆滯地低下頭,卻見自己胸襟前,正淋漓不盡地落下細細的血流。這一看下來,又覺得腹中胸口頓時一片脹痛,喉頭一緊,心中已覺不妙,手中東西還沒來得急放下,身子便一個踉蹌,隨退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
胡璇強打著精神,想著自己還要回到客棧,免強站住。這時已引得周圍的人註意到他。胡璇也管不了別人如何看,只想著要往客棧的方向走,這時便望見白發飄然的道士,正從遠處抱著孩子向這邊趕來。胡璇想迎過去,卻腳下踩空,身子向前直直地落下去。眼見自己就要狠狠地摔倒在地,忽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攔腰將自己拉住,胡璇身子軟綿綿地摔進身后人的懷中。
那是一張記憶中見過的臉,棱角分明,劍眉郎目,肩頭還可看到古銅色的劍柄……似曾想識……似曾相識……
胡璇卻沒機會再想起。
那劍客扶了胡璇,也望見一白發老者一手懷抱稚童,一手急揮著奔了過來。
待到道士來到跟前,那劍客已把過胡璇腕脈,拿了他幾處大穴。劍客與老者四目相對,二人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原來那劍客,便是當年數度闖入禁宮救藥的男子。他當年與荊云連斗了半日,不分高下。至置途中遇到這白發道者,出手相助荊云,使這劍客受傷頗重,隱于鄉野將養半月有余。
此番再會,為救胡璇,四人同回落角的客店。那劍客助胡璇療傷,約過了一柱香時分,頭上已白煙裊裊,此后胡璇又嘔了一口烏血,那劍客方收勢停手。老道簡單為胡璇擦洗了臉頰衣衫,將他平置于床上,蓋好了被子,這才向那劍客道謝。
那劍客也知道人當日修為了得,如今再見之下,方知他修為盡毀,二人小做交談,方知當初事情緣由。
那劍客坐在桌邊,此刻正說道:“晚輩覆姓萬俟,單字一個爭字。當年屢入皇宮,其實為救在下重傷的朋友,與身處宮中好友聯絡,伺機求藥。那時在下又尋藥無方,只好依好友之計行事。對胡璇,也是頗有虧欠。那時在下是想,無論最后能否取到藥,即便拼盡自己功力,也要救胡璇無恙。只是后來聽聞,胡璇已死于宮中,在下好友又為求藥之事,身負有傷,私下天山,下落不明。在下尋訪路經此地,得遇胡璇,也算是機緣巧合,天意促成,如今能助他渡過瞑關,也了卻了在下耿耿于懷的一件心事。”
道人釋然點手,指捻長須,應道:“原來如此。當日只見愛徒與少俠相斗,貧道愛徒心切,便出手傷了少俠,并未明此中淵源,還請少俠不要介懷。”
萬俟爭應道:“當日若非道長手下留情,萬俟爭今日定已不在人世。道長手下容情,萬俟爭心中明了,道長言重了。只是道長修為已是爐火純青,而如今……”
道人微微搖頭,淡然笑道:“……此中說來話長。但武者修行,詣在強身健體,并不以此爭一日長短。而今貧道亦可從尋他路,清心自養,于那些事情,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萬俟爭點頭應是,此刻覆又望了望胡璇,眉間現出些許難色,猶疑道:“此刻他性命雖已無憂,但長久積郁,又數負傷,我雖助他打通心脈渡過生死難關,可他竟郁結沖腦,險些即時斃命。是何等經歷,竟使本該氣壯之年的青年,落得如此慘狀……”萬俟爭著說,又微微搖頭道:“這番醒來,即便道長妙手施針,助他慢慢化去腦中淤結,怕是若無三年五載,亦難恢覆如常。”
道人眼觀胡璇,也現出憐憫之色,嘆息道:“往事即于他不堪回首,但相較心智清郎的苦楚,或許如今……也算是幸事,只望耗上三五載,待他痊愈,也該可以放開胸懷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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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開國四年,諸候叛亂,叛將原拓引兵攻打宴都。宴子桀于宮中***,原拓擁立宴子俊為王。此后十年間,天下大亂,興衰更替大小諸國數十之多。
宴子俊登基不到半年,大梁太守唐寬帶兵逼近宴都,原拓護宴子俊逃棄舍皇都逃入吳城據守。
宴子桀雄兵鐵甲一統天朝國土,盛名一時。他初時亦施法布政,鼓勵耕商,國勢日漸安定。只是貪淫好色,漸漸疏于朝政,在天下歸一尚未安定之時,便制造了一道不可彌補的裂痕。但當原拓起勢,尚未經歷浴血奮戰,宴子桀的大將張勁便不知所蹤,只留下皇城中一片火海,宮門大開,便異世移主。于宴子桀一人所建造的強大軍事帝國,在一夜之間傾覆,一直是個令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如此迷離的帝王,便有了眾說紛蕓的傾國戲本——只是此王殘暴貪淫,后人也并不以之為風流佳話的樣本,漸漸便被淡忘。
宴子桀的皇后葉納,亦孤身回到故土,此后的四十年中,這個女子帶領戰爭之中重受創傷的西砥人民,建立了西部空前繁盛的時代。
自胡王病逝,至宴王開國,胡璇并不曾繼位,后世正史之中,仿佛有后人刻意除去,胡璇降宴被軟禁之后的結局,亦再無從考究。只偶有野史記:
諸候皆反宴自立,群臣諫上立誅寵佞。 上以數諫故,怒,厲聲于朝,擊案而去。遂輟朝數日。
內官鳩殺胡璇,帝瘋,撫璇尸大慟,闔室而泣。
疑文臣所圖,乃令禁衛誅殺數十人。是夜,宮中煙起,帝***。
翌日,俊將虎賁之親近者尋于殿,唯見焦者二。不辨帝璇,遂以帝禮偕葬之。
松柏參天,山間流水潺潺。山間一條青石小道,蜿蜒連綿。林中響起輕快的歌聲,一個手提竹籃的姑娘,由林中小路雀躍著奔下山來。這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二三年紀,衣衫簡樸,卻也干凈。她膚色似是被日頭曬得黑了些,一雙小手,亦頗顯粗糙,顯然是農家的姑娘,做慣了粗重的活計。她走了一小段路,便不再沿石路下山,而是轉身斜穿入林中,奔了片刻,便到了一處向西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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