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家是數百年的書香門第,牌匾無數,明經文魁,雕梁畫棟。
當中一進庭院,改成了兒童書室。
言蘭坐在書室撫琴,右手滾拂,左手抹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層層迭迭的流水之音,渾樸細膩,沈靜有神。
一周前,李修說:“讓朋友們慷慨解囊,要有一場演奏會。”
言蘭于是定在書室辦一小時的演奏會,曲目六首,寫在一張單子,為基金籌款。
今日是演奏日,她穿素色旗袍,坐下練琴許久,聽眾只有李修。
李修看看手表,時間差不多,閑閑說:“我那幫心肝不好的損友,古琴獨奏這種好事,我沒通知他們。蘭蘭的演出結束后,他們的那一份捐款,我一起轉賬。”
他在一角雨簾之外,坐在偏廳位置,離阿蘭大約三五米,吃了半天棗泥糕,喝著茶。
演奏會前前后后,他一直陪著,琴桌是他搬下車的,阿蘭是他運過來的,單子也是他寫的。
他自稱,為了一個人聽獨奏會,給她編了個清雅局。
梅瓶插的是今春的一枝粉茶花,銅爐焚的是雪松。
言蘭將琴曲單子折好了,壓在香爐下,說:“那么,曲目作廢。”
李修說:“沒關系,飽滿的一小時演奏時間,不糊弄就行。”
言蘭折了瓶裏的茶花,扔到李修懷裏。
他嗅了嗅花朵。
只有阿修一個聽眾,演奏會依然準時開場,阿蘭挑弦,彈了第一首,《半山聽雨》。
阿蘭風致楚楚,阿修想起初春有一種很紫艷的花樹,風雨一吹,滿地堆積,他踩過這樣的落花,從青山蜿蜒上去,俯瞰一泓湛綠的湖水,那已經是很年輕的時候,二十五六歲,他愿意停留在那樣的迷惘裏,借此成為聶魯達那樣的詩人,可惜天分不足。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天分,他做生意做得蠻好。
第一首曲停,阿蘭看看雨天,彈第二首《竹山聽雨》。
早春聽雨,只談雨聲。
千竿翠竹,鷺鷥雪白,隔雨相望冷。
李修聽著聽著,忽然想出一點端倪,早上言蘭搬出另一張琴,他看見了實式憑之四個字。
這是管先生的古琴名號,他家附近哪裏有泉眼,阿蘭也知道。
再荒誕,也是唯一答案。
琴中竹山的雨停了,言蘭歇息片刻。
李修問:“教蘭蘭你彈琴下棋的師傅,姓什么?”
言蘭答:“彈琴不雜談。”
李修慢條斯理喝茶,自顧自說:“我有過猜疑。管先生的唯一女弟子,怎么水準那么下墮?我一點也沒想到,會有人冒名頂替。原來世風日下,調都定不準的妖魔鬼怪,都出來沽名釣譽了。”
言蘭不置一詞。
李修想了想,說:“你師傅姓管的話,是我配不上蘭蘭你了,我給你做墊腳的雕花凳子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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