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荼蘼暗挑了挑眉。

看看？就真的只是空著兩手，張開眼睛看吧。探病禮物什么的，必然是沒有。反而是趕在飯點(diǎn)來的，狠狠吃了一頓。不過，祖父為自他兩個哥哥的行為感到羞恥，她也不必戳穿，讓祖父難受。

“來了幾回，都誰來的？”她又問。

“就兩……三……四回。”春青陽露出點(diǎn)心虛的神情來，小心翼翼地望著孫女的臉，“第一回是你大姑兩口子和你二姑兩口子。之后，都是派了你二姑夫的妹子來。想必，那邊也一大家子人，得好好過日子呢，不得空。”

春荼蘼心裏突然一疼，想起了前世，爺爺無意間撕破了她的覆習(xí)材料，當(dāng)面對大發(fā)脾氣她時，也曾露出同樣的表情。惶恐中帶著點(diǎn)討好，又有點(diǎn)局促不安，生怕她不高興，生怕影響了她的事。

何必呢？老人，有老人的無奈。那是古代和現(xiàn)代的差異，那是年齡和閱歷造成的。畢竟大房和二房的當(dāng)家人是祖父的親兄弟，他人又厚道善良，做不了她這樣狠決。

于是她放軟了語調(diào)，就用聊閑天兒般的輕松語氣說，“祖父說得是。不過，我那表姑姑每回來，都見到我爹了嗎？”

“你不在家，只好我來接待。但你爹也是在場的……”春青陽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顯然也意識到了什么，“荼蘼，你是說？”

春荼蘼點(diǎn)點(diǎn)頭。擔(dān)憂地道，“祖父，您可不能心軟，不然我爹就慘了。他們明顯是想吃定咱們家，所以要把人塞進(jìn)來。若江娘子是個好的，倒也罷了。可您知道，她耗到這么大年紀(jì)還沒嫁人，是因?yàn)橄鄮熣f她是克夫相。身為女子，我不愿意這樣說別人，可我觀她眉尖額窄。面色青白，至少不是旺家旺夫的，我可不敢拿我爹的命去賭。再說了，萬一她性子不好呢？我瞧著，她性格似乎有點(diǎn)陰沈狠辣……”

本來春青陽就吃了一驚，如今聽孫女這么說，更是感覺后怕。

見祖父臉色發(fā)白。春荼蘼怕他老人家急個好歹的，又趕緊往回勸，“您也別太著急，既然咱們有所覺察，往后小心些就是。之前徐氏的事，不是我爹沒提防嗎？所以，只要不給江娘子和我爹單獨(dú)見面的機(jī)會……就算遇到。也總有您在場。他們就沒招兒了。”

“可我不能總盯著你爹，他傷好了，還是要到軍府去！難道，我天天接送？”春青陽發(fā)愁道，之后又一擊掌，“實(shí)在不行，也只有這樣了。”

春荼蘼立即就樂了。春大山三十好幾的大男人，回頭讓父親接送去軍府。別說前程，連臉面也丟盡了。不過，春青陽的一片愛子之心，想出這種昏招也有情可原。

只是她要算計(jì)春家大房和二房的事，暫時不想告訴祖父，因而只勸道，“祖父，不用想那么遠(yuǎn)的事，人心易變，最近這些日子事事當(dāng)心就好了。但凡江娘子來，您就讓父親別出自個兒的屋子，了不起把房門也拴上，我還不信她能硬闖？就算探病，也輪不上她一個外姓女子。只要斷了見面的機(jī)會，大房和二房再本事，也耍不出花樣。但是這個事吧，我當(dāng)女兒的沒辦法和我爹說，您透個信兒過去就成，我爹也不傻的。”

春青陽一聽也是，再也坐不住，立即找春大山去父子談心。春荼蘼怕春大山知道是她出的主意，會尷尬，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住處，為明天的第二次堂審再做準(zhǔn)備。

打贏官司，表面看起來很風(fēng)光，其實(shí)那是由無數(shù)背后的大膽推理、小心求證，外加反覆推敲而得來的。每一場勝利都浸透著心血和汗水，就算上堂時的辯護(hù)詞，她也要在心裏反覆演練好幾遍才行。這世上，哪來無緣無故的成功？

努力靜下心來，想了又想，之后慢慢踱到床邊，從枕頭下拿出綠眼男給的那封信，取出其中的信紙，又另抄一份，放入信封。還學(xué)著綠眼男的方法，在信封背面寫了個“潘”字。

再之后，回憶了那天從白金剛處打探到的、突厥被趕出大唐時王族中人的最后情況，認(rèn)真斟酌著字句，寫了一份資料，放入另一個信封。背面，仍然寫字，卻是個“英”字。

兩邊都是大佬，她這樣的小蝦米要生存，還要生存得好，只能在夾縫中求得利益。也只有在兩大權(quán)勢交攻的死角，才能占住不敗之地。就像在狂風(fēng)怒海中，只要利用好風(fēng)勢和激流，小小扁舟就能不顛覆。看著兇險(xiǎn)，其實(shí)無恙。她相信自己，必定會游刃有余的做到這一點(diǎn)。

衙門第二審英潘兩家的爭地案，不出春荼蘼的預(yù)料，看審的人多了十倍不止，把大堂門口擠得水洩不通。因?yàn)橛行睦頊?zhǔn)備，她倒并不驚慌，倒是竇縣令有些冒汗。民言沸騰，也是很可怕的，萬一他斷得有瑕疵，不僅是必得罪某方的問題，民間風(fēng)評只怕也不會好……

至于英離和潘十是否緊張，他們是兩只老狐貍，城府極深，從面兒上都看不出來。但從雙方管家的身上觀察，英家顯然更胸有成竹一點(diǎn)。其實(shí)他們什么也不知道，是對春荼蘼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