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舒的神情在暗淡燈光下變化不定，她在一片安靜中答道：“十全大補……不僅限于非人。”
她的語氣平淡，仿佛是平靜海面下的洶涌暗流，奔流翻滾，卻不動聲色。
謝明息聽不出她平靜的聲音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情緒。
“大道之下，眾生平等，你對精怪鬼物來說大補，對人當然也大補。只是精怪比人更敏感，所以看上去更吸引它們。便宜他人絕非清文本意，他應該是想給你留下標記，等有朝一日出現機會便‘吃’了你，若非之后出了什么超出他掌握的意外，你絕活不到今天。”
一顆“煉”了二十年的十全大補丸雖好，到底沒有落袋為安來得好，在“護身符”下完全成熟的陰陽眼，對清文來說性價比反而不如尚是個幼童的謝明息。
二十年的培養周期太長，誰知道中間會不會出什么意外夭折，人生又有幾個二十年？不值得為了謝明息花更多心思。
“能讓他等待整整二十年……他所圖不小，這等禍害決不能再留。”
羅舒嘆了口氣：“你回去吧。”
謝明息還沈浸在“自己只是顆十全大補丸”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中，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別人眼中也許只是上好的補品。百般情緒瞬間涌上心頭，反倒全部堵在一起，令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崩潰。
不可言說的崩潰，幾乎讓他兩眼昏黑，坐也坐不穩，站也站不直。
“人生于天地，遵道而行。道不同，不相為謀。”羅舒伸出一只手托住謝明息，“人之為人，明善惡，有良知。你有此‘物用’，招此一害，非你之過。萬類生靈，各有其物用而遭其害。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所謂‘在者為物’，人若只取物用而相傷，有傷天和，終究是自取滅亡。”
羅舒說得很含糊不清，語言也晦澀，甚至邏輯都斷斷續續，謝明息卻懂了她的意思。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為此困惑。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嘆道，“你回去吧，註意安全，別太想不開。”
……
謝明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師父怎么會讓自己半夜一個人在外“游蕩”，他推開家門時，時間太晚，謝父謝母都已經睡了，只在桌上留了一碗仍有余溫的元宵。
他一口一口將尚且溫熱的元宵吃完，洗了碗，又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很久，最終慢慢走回房，和衣躺下。
在者為物，當者為用。
窗簾半開，漏下半束星光，身體已經非常疲倦，精神卻仍在一片混沌與說不清的亢奮中，他輾轉反側，不得入眠。
原來如此。
一聲春雷乍響，細雨沙沙落下，擾人清靜。這是今年的第一聲雷。
他半睜著眼，在雷聲中陷入一片黑沈。
一元覆始，萬象更新，春日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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