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多出來一份祖上的產(chǎn)業(yè), 衛(wèi)氏和柳晏清兄弟幾個倒沒有狂喜，只是覺得不真實，這事自然要商量, 且還得把張曉芙這個兒媳和柳漁這個侄女兒一并接回來商量，畢竟二房只這么一個孩子。

柳漁過來，陸承驍自是同來的。

自劉宴征出現(xiàn)后，陸承驍心中警戒幾乎拉到了滿級，遠比當初防柳大郎更甚，一連多日，連貨棧和織染坊都不曾去過了, 和柳漁幾乎是形影不離。好在名下布莊、織染坊和貨棧都各有人負責，更因為是和柳家合伙做的生意，便是有事也是和柳晏清兄弟三人一起分擔著, 不外出行商的話，真比從前輕省許多。

下午，夫妻二人和繡莊那邊的張曉芙一起被柳晏安接到了仰山村，才聽衛(wèi)氏說了這事。

柳漁和陸承驍楞了楞, 劉宴征和柳家有這般淵緣是夫妻倆沒想到的，一時也有些楞怔。

張曉芙是瞠目結(jié)舌, 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去看了看柳晏清。

見幾人都知道了, 衛(wèi)氏才道：“這事情我是作不了主張了, 所以找你們回來商量，也聽聽你們的意思。”

要說錢財哪有人會不喜歡的？可因為這錢財太多, 來得也太突然, 對于柳家人而言, 半點沒有這錢財是自家的真實感, 更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反倒生不出什么心思來。

柳晏清最是年長，對祖母還是有印象的，細想了想記憶中祖母的樣子，很恬淡的性子，完全無法和劉老爺子口中那位將軍夫人聯(lián)想起來，見衛(wèi)氏看著他，便道：“祖母當年，當真只字未提這個海島嗎？”

衛(wèi)氏不需細想，搖頭道：“從來沒有，甚至我也從來不知你們祖父是什么將軍。”

柳晏安一手支著臉頰，半歪著頭道：“那是不是說明，祖母其實也沒想要我們?nèi)ツ眠@份產(chǎn)業(yè)？”

他們祖母雖是病亡，倒也不算急病，且海島經(jīng)營三十多年，祖母在生前的十幾年裏其實都有機會提起此事，她卻只字未提，只帶著他們住在這仰山村，手中雖小有積蓄，卻與村民也無甚不同，打獵種田為生，半句不曾提過柳家有這樣一份產(chǎn)業(yè)。

衛(wèi)氏聽了這話，默默點頭：“先前我也這么尋思，你們祖母要交待的話有太多機會可以交待了，卻只字未提。”

婆母臨終的遺言衛(wèi)氏還記得清楚，一是要找到柳漁這個孫女兒，二是柳家家訓。

這兩句交待完之后，便就不再多話了，人去得很從容，衛(wèi)氏如今想來，婆母當時除了再看了看幾個孫兒，對死亡倒并不恐懼，也無多少留戀。

死生看淡。

衛(wèi)氏想到這裏，看向二兒子：“晏平，你呢？可有什么想法沒有？”

三個兒子裏，這一個其實是心思最縝密的。

柳晏平沈吟，再抬眼時，隱諱打量了柳漁一眼，這才把目光轉(zhuǎn)向衛(wèi)氏，道：“我在想，祖父是個將軍的話，為什么會讓心腹去外海發(fā)展勢力？聽劉老爺子的話，像不像是尋什么退路？”

一屋子人都坐正了，面面相覷。

柳晏平笑了起來：“也不用那么緊張，真是犯了朝廷的大事，祖母不可能帶著咱們回仰山村，要知道，宗族和祖籍，這個在劉老爺子他們這樣的或許不知道，在朝廷而言，要查是最好查的。”

衛(wèi)氏整個人一下松了下來，瞪了柳晏平一眼：“說話沒你這么嚇人的。”

柳晏平笑了笑，繼續(xù)分析道：“您想啊，旁人家出一個五品的官員，是不是一族榮光，回鄉(xiāng)修祠祭祖是必定的，但咱們這邊什么情況，族長村正都不知道咱們祖父在朝中做過武將吧？”

幾人的思維全被柳晏平引著走了，齊齊點頭，然后接著看著他，等后續(xù)的分析。

“從劉老爺子的話中來聽，咱們祖父應該也是從小兵一路往上爬的，且從劉老爺子他們?nèi)ズu的時間來推算，祖父頗年輕就已經(jīng)是五品了，應該是在我爹和二叔年幼時，那之后不多久就過世了。”

柳晏清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頭看衛(wèi)氏，道：“娘，爹從來沒跟您說過他小時候的事嗎？”

衛(wèi)氏搖頭。

柳晏平繼續(xù)道：“村裏不知道祖父的事情，聽聞祖父是幼時就跟著曾祖父離了家的，這個不奇怪，但結(jié)合祖母臨終前留下的家訓看，柳家男兒不入行伍，娘，您覺得是為什么？會讓一個武將把退路尋到海外，會讓一位武將的妻子給兒孫留下不得入行伍的家訓？”

這一瞬，眾人心中幾乎都浮現(xiàn)出了極相近的答案，只是誰也沒能說出來。

祖父的死怕是并不單純，這樣的答案，說出口來太過殘酷。

屋裏一時靜默了下來。

柳晏平道：“百萬家資，確實很誘人，但說到底并不是咱們的，要真說是咱們家的，那也是祖父和祖母的東西，但祖母并沒有留下話讓我們接手這一份產(chǎn)業(yè)，有沒有可能，祖母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柳晏安奇道：“什么考量？”

被柳晏平睨了一眼，那眼神很明顯，我又不是祖母。

柳晏安抿抿嘴：“你不是心思最多嘛，分析一下，比如呢？”

柳晏平嗤一聲，這算夸了？

衛(wèi)氏不搭理兄弟兩的口頭官司，只兩個字：“說說。”

柳晏平長出一口氣來，道：“結(jié)合前邊的分析，代入祖母的想法去細分析，有很多種可能，第一，海外是祖父和祖母當年的退路，但祖父已經(jīng)過世了，這條退路極大概率已經(jīng)不需要了？”

柳晏清點頭，又道：“退路不需要了，但是照劉老爺子的話，先后往島上送了四萬五千兩銀子，這個也不需要了嗎？”

百萬兩太遠，四萬五千兩這個數(shù)字也很大，但在今日的柳家兄弟三人而言，奮斗奮斗，不是那么遙不可及的事。

柳晏平道：“這就是第二種可能了，有沒有可能，祖母如果去了海島，會給海島那邊帶去麻煩？島上的可都是祖父的心腹。”

這個猜想把眾人給聽懵了，衛(wèi)氏不大相信，道：“我自跟在娘身邊，日子一直很安穩(wěn)，而且如果顧慮會給海島帶去麻煩，又怎么不會顧忌給族人帶來麻煩？”

這一回未等柳晏平說話，陸承驍先開了口：“不一樣的，仰山村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百姓，海島那邊是什么？一群從軍中轉(zhuǎn)移過去的將士。一旦有人還盯著祖母的話，把註意力引到了那邊，輕則，海商也可以是海盜，重則，扣一個謀反的名頭其實也能成立，那時候不止柳家，島上那些人都要受大牽連。”

陸承驍聲音放得低，然而那謀反兩個大字還是把衛(wèi)氏驚得輕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就去看門窗。

很好，門窗緊閉，只有自家人。

可是心跳還是怦怦的，忙結(jié)束了這話題，轉(zhuǎn)而問柳晏平：“那還有第三嗎？”